晴枝弄浅
![]() |
绣球花开。十月 摄 |
晴枝弄浅
■汤琴
每年的三月四月五月,都不想离开乐清,因为不舍得次第开放的花。
江南乐清,春天就是春天的模样。初春还是风寒意料峭,不消几天,就暖和温润,吹得花树心痒痒,一株一株地连着绽放,此起彼伏。
乐清的花,似乎多的是桃花、李花、梨花、樱花、美人梅这几种,都是小朵花,但成片成林,粉的白的,就连绵成了花园花海,那是会把看花的人淹没的。
当然,油菜花和紫云英也极其多,但因过于朴实,花就没了风流风韵,叫人很难动点心思。
那诗词里别样风情的杏花和海棠,间或有见到,但没有很多,也不知为何无人多栽种,是怕太妖娆招是非么?桃花在这两种花面前,除了有点粉色,那是太实在了。
杏花的样子楚楚清纯,骨子里是惹人的,沾染点春雨,那是若有若无的清凉情刀。海棠却是样子就长得妩媚极了,娇艳的容颜,含笑的媚眼,白天看到时不敢直视,总想把它放到夜里去,再配上高高燃起的红烛,绯红绯红的艳色。
性子急的是广玉兰,高高的花树,花疏而洁雅。大抵是二月初,家后院的那株白广玉兰就兀自要展颜了。从窗里看出去,前两日还是花苞,没几日就盛放,再过几日,都快开好了,也不等别的花。几日看尽它的一生,难免有些惆怅。不知是这棵特别些,还是广玉兰都如此的。树长得这么高大,花也算大的,但性情那么简单率直,无端叫人心里又是爱又是心疼。
五月初的蔷薇,是小青春小清新的花。花朵不大不小,枝条柔软。但说它娇弱,那满身的刺分明就是倔强。那说它强烈,若摘了几枝插花瓶里,看起来又好不娇软。它适合的是满墙满架地热烈绽放,尽情肆意,风吹微香。像十三四岁的的少女,和小伙伴们挤在一起,就张扬奔放了。
五月是石榴的五月,浓绿繁复的叶子中间有热情洋溢的火红一点点,花不大,但喜气。这几日站在阳台上看下去,心里面感谢这五月的天气,又有什么花抵挡得住夏天的骄阳?除了荷花。
我深刻地爱着荷花,因为外婆名叫莲,也因为它超凡脱俗不容人亲近轻慢。
茶花是乐清的市花,所以到处随时可见。但最好的也是一处满林子的花,在仙溪见过。茶花大红的最多,近看不能说不美丽,花朵大,瓣厚多。然而远看,整株花树真的又土又俗。更要命的是,花盛期过后,花萎黄成破败的模样极其不堪,真是世上最难看的残花败朵。何必呢?如此极端。
在乐清几乎见不着的是牡丹和芍药。去年友人从洛阳带了两盆魏紫来,花开一季后,我再也无计让它二度绽放。把花瓣晒成干,花开紫色时有些浓重,干花的紫则像被阳光洇过,反而娇艳明亮。
五月初到的二十五枝芍药次第开放,千层亚已开出五朵,淡紫色的花瓣渐变成白色,轻柔地像一团云。皇冠开了一朵粉色的,端庄又妩媚。不知未开的都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接下来这几日,它们会一一展示惊世容颜。想着,心里就觉得好。
这是芍药的季节,自然对它们诚意相待,为了相衬,又特意买了一个淡紫一个浅粉的磨砂花瓶。所有器皿的存在,必是为了等待那相合相契的物品,花,或者食物,或者别的什么。
盛开的芍药,是我见过最美的花朵。如玉的花瓣清致娇柔,层层叠叠,花开到极盛时,如玉盘晶莹剔透,幽香轻袭,真觉唯有天上明月才可以衬得上这绝世容颜。几日后,花慢慢枯萎,但只是蜷缩了花瓣,玉色不改,优雅依然,清美端庄。连老去都如此波澜不惊,大方得体。只是从开花到落瓣,转瞬间。
世上万花,各有其品。做花当做芍药,美成世间良药,让人余情美丽,心无遗憾。
五月初夏,别有意味的还有栀子花。浓郁扑鼻的香,不管是大花还是小花,放一捧于客厅沙发茶几边,每一口呼吸都是香润甜美的,是初夏夜风沉醉的欢愉,爽极了。中午还是半开,晚上已开好了,白瓷一般的花瓣,白到连香气都泛白光。
我们的浪漫,就是凉开水喝出清香,白米饭嚼出甜味,满目是草木欣欣向夏,晚风携栀子花香吹过来的时候正好在深呼吸,有相爱的人、有以爱为后盾的亲人。
属于我的最好的花是家里那盆茉莉,十来年了,年年春夏开花。
洁白,雅致,轻柔,但芳香盈盈清幽淡雅,玲珑花苞里藏着持久坚定的香,适合放在卧室,香气若隐若现,洁致安宁。
这对于我这般不善养花的人来说,很惊喜。
初时绿叶摇曳,忽然莫名枝枯,突又抽出新芽,再而叶黄。
我能怎样?除了把它放在窗边,有太阳晒太阳,有雨水吸雨水,偶尔记着浇浇水。没有太多牵挂,牵挂能让它长得更好吗?还是让它自由自在吧。我也不是一个有信心的人,所以并未想过它会开会。
但花儿静静地开了,花苞一串串的。从枯萎的黄叶中抽出新生的绿叶,开出美好的花朵来。
把黄叶一片片剥离,也许会是肥料。
还它青春的模样,简单干净。
要相信生长,力量是蓬勃的。
当街角园边地上铺满了深粉浅紫淡蓝绣球花的时候,夏天就来了,这无尽夏啊,热烈又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