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长杯”美好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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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敏

    故乡的消瘦和没落是我不敢想像的。漫山遍野的野草比我的乡愁还要疯狂。山上不见一棵树，见不着一朵野花，听不见一声鸟鸣。那些曾经能长出麦子和蚕豆，能挖出土豆和红薯的庄稼地不见了；那些蛙声阵阵、洋溢着稻花香的梯田不见了；那些伏枥的黄牛和赤着脚的老农不见了。不见了，都不见了，不见的还有我的童年，以及童年里那个穿着花衣的姑娘。我至今还记得，她的头上簪着一朵野花，她的衣兜里装着一把野果，她红着好看的脸儿，在哗啦啦的小河旁，静静地等我。

    可是那哗啦啦的小河也不见了。我找不到自己当年的脚迹，我也找不到当年去见邻家姑娘的那条路，那红着脸的小姑娘如今成了谁的新娘？我还找不到很多东西，比如，我还找不到我的爷爷，他如今在对面的山上，静静地长眠。

    我家树园里那颗高大的木梓树呢？哪年倒下的？被锯子锯倒的还是被斧子砍倒的？还是老的再也不能直立起来？倒下的姿势和声响，一定是那么地悲壮吧？我记得你曾经是那么的高大魁梧，像我的父亲，满树的枝桠直指苍穹。可如今，我的父亲，头发白了，腰也不再挺拔了。还有那些菜花和藤萝，那些插在黑泥土里的竹签，那些挂在枝头紫得发亮的茄子和像面条一样的豇豆，那些犹如灯笼一样的西红柿，我还清楚地记得，记得你们水灵灵的模样，记得你们诱人的清香。只是，你们又去哪里了呢？

    不见的还有我的老屋，白白的墙，黑黑的瓦，还有屋顶袅袅的炊烟以及母亲长呼短唤的腔调。记得风起时，我关起吱吱呀呀的木门，下雨时，我关上那装着带着花纹的玻璃窗。还记得，那张小方桌上，母亲做的一桌子好吃的，记得那红薯饭的味道，那南瓜粥的清香。可是，我的味蕾开始变得麻木，我的耳朵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聪灵，我明亮的眼睛也开始珠黄。不过，看到如今的模样，泪水仍旧往外流淌啊！小时候的泪水，或是委屈，或是饿肚子，或是挨了父亲母亲一顿责骂，可而今呢？这泪水为何如此苦涩？

    我记得，老屋前的那些石头是我们一块块从附近的山上抬来的。开采的时候，父亲雇来几个乡亲，抡起钢锤，塞上炸药。轰的一声巨响，响彻山林。那响声如今还在我的耳边回荡啊！父亲母亲带着我们，用铁丝绕成一个夹子把石头一块块抗回来，石头在我们瘦弱的肩膀上晃来晃去。那个时候，我们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啊？一个个石头被运回到我家门前，我们拿起一个锤子，一块块敲打，然后再一块块垒砌，大的放在下面，整齐的露在外边，平整地放在台阶上。

    我记得我们忙了好些时候，我还记得我们肩上的皮磨破了，我们的手上长出了血泡，可我们从不觉着苦啊。垒起的道场又宽又大，每到夜里，我们就在道场上架起一张竹床仰望星空遥望月亮；一到夏天我们就光着脚在那长长的石阶上追寻梦想。那个时候，我们多么渴望能有一天，走出这如水桶一样的大山，去山外看那精彩的世界啊？可是，石头还在，只是长满了青苔，而那张凉飕飕的竹床呢？我们躺在竹床上仰望的那轮圆月呢？还有我那充满力量的肩膀和梦想呢？

    还有清晨那讨厌的鸡鸣呢？那圈里嗷嗷直叫的大黑猪呢？那俊俏的小燕子呢？我捣坏过你的窝，挨了母亲一顿责骂。你从南方飞回来了吗？如果飞回来，你还记得我吗？

    孩子们一个个都不认识了，山上的坟头一年年多起来了。故乡啊故乡，你还有什么是我儿时的故乡？

    我不敢想象的，还有儿时的我呢？

    我儿时的故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