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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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手

    ■吴少云

    那天，有个少了一只手的男人，来单位找人。因为他要找的人没在，又没其他熟人，在等待的过程中，随意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他说，某某不在，我打过他的电话，他过一会来。我在你这儿坐一会，行不？

    我说，当然行。

    我让他坐下，给他泡了茶。

    这是个健谈的男人。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说起了电视上看到的世界新闻，国家大事。他所说的，是些他看到的，夹杂着他自己见解的新闻。我不太喜欢听他说这些，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说，还时不时附和几句。

    我给他冲第三道茶的时候，他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说，如果当年没把手弄成这个样子，我也有可能当上乡干部。当干部多好，像你们这样坐办公室吃工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多好啊！手断了，什么都没了。

    我转过头，认真看了一眼他的断手。他断的是右手，断处及腕。

    他说，那时，雷管和炸药管得不严，乡村常有人拿这个炸鱼。用雷管炸鱼，有一个非常紧要的东西，就是导火索的长度控制。那玩意留长了不好，丢进水里嘶嘶嘶叫着，沉入潭底还炸不开，早把鱼吓跑了。留短了更不行，或许没丢进水里就爆炸，非常危险。最合适的长度，是丢进水里，沉入潭中，刚好爆炸。出于安全考虑，大多数人都习惯把导火索留得长些。但这样炸鱼，自然炸不到多少鱼。

    他20出头，炸鱼就很出名。出名就出在他胆子大，导火索留得特别短。炸鱼时，他叫别人让开，一个人站潭边，点燃炸药，手一扬丢进水里，轰地炸开。一声巨响，伴随一道白浪，潭里的鱼，大多已在劫难逃。因为他每次出手，鱼总比别人多，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炸鱼高手。人怕出名猪怕壮。他出名后，村里的人，三村五巷的人，谁弄来了雷管炸药，就都想请他合伙炸鱼。虽然多个人头多个份头，但大家乐意多他这个份头。

    他呢，也乐意干炸鱼的事。不但能吃到鱼，而且好玩。每次炸鱼，别人弄来了雷管炸药，选好地点，再屁颠屁颠来请他出手。他所干的活，就是把雷管炸药捆一块，再剪截导火索安上。虽说他干的活比别人危险，但却比别人省事。一次一次，他总是在别人的赞叹声中，把导火索剪得短一点，再短一点。而他自己呢，兴趣就渐渐从鱼的身上转移到玩导火索的长短上，似乎越短，就越能显示自己的本事。

    敢玩这么短的导火索，恐怕没第二人，唯有你一个吧？

    那么短的导火索，你敢点，我们看都不敢看。

    炸鱼高手，非你莫属。

    厉害。真厉害啊！

    ……

    在一片赞誉声中，他心花怒放，得意扬扬。仿佛这个世界，也因为那截短短的导火索，变得到处是鲜花。呵呵。不就短一点么？一次一次，他自己逼自己，短点，再短点。而危险，也在一步一步靠近他。

    一次，他点导火索时，感觉第一次烟头没对准，顺手又补对了一下。就在他补对第二下烟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雷管和炸药，已在他的右手上爆炸了。轰的一声，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幸亏那一次炸药药量不多，只炸断了他的右手，捡回一条性命。

    他说，花花花，无处躲。一件事，大家都说好，拼命夸你，如果你自己没个定准，乐呵呵让人抬着往上爬，那么，你离灾难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