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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版:文化周刊·人文艺术

感受水葫芦

「乡土」

  ■李振南

  仲夏期间,偶然到家乡走走,我发现老家门口前的河面上,那些栽种在浮箱里的水葫芦开花了。

  水葫芦是这种植物的大众化名字,它还有非常美丽、诗意的名字,学名凤眼莲,又名凤眼蓝。尽管,我家乡的农人给了它一个很乡土的俗名——“河花”,但这也是一个形象、朴实、生动的称呼,让人一听就能长留心底。在植物地理和分类学里,水葫芦原产南美巴西,为浮水型草本植物,归于雨久花科凤眼蓝属。据说,中国原先没有这个属的植物,正是它,使我国增添了一个物种和一个属。

  在外来物种中,我对水葫芦有着一种特别的感受。我说它特别,是因为它美丽而疯狂,让人欢喜让人忧。如果一条河渠里长满了水葫芦,那么,远远望去,它们那碧绿油亮的莲座形叶子,挨挨挤挤、密密匝匝,像是给河道铺上一床又长又厚的绿色毯子,给人一种“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震撼。尤其在开花时,像是接到号令一般,齐刷刷的一大片,一波又一波地竞相开放。那呈多棱喇叭状的花朵,紫红中泅渗着浅蓝,浅蓝里含着明黄,犹如孔雀羽翎尾端的花斑,十分养眼,美丽极了。水葫芦虽然好看,却又令人不由得担忧,因为这些疯狂生长的植物,不仅占据着整个水面给航运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而且还遮蔽了水下的光照,使水中的含氧量大大降低,严重影响了其他藻类和鱼虾的生长和生存。

  说起水葫芦,很多人都不会感到陌生。早年,在它们光临江南的河湖、水渠、池塘、浃渎时,曾给我们这些孩子带来了极大的惊艳和很多的童趣,留下无数美好的回忆。那时候的水葫芦虽然也是成片、成群生长,但很是节制,这里一片,那里一群,不会恣肆疯长,也不会将水面覆盖得严严实实。

  记得小时候,曾听父亲说,水葫芦靠吃水里的污物长大,能把河水变清,是鱼、鸡、鸭、鹅和猪的饲料。于是,每当放学后,我与小伙伴会提着篮子到浅浅的水渠、池塘、浃渎里打捞水葫芦,直到装满一篮子后才回家。有时玩心萌发,也会收集水葫芦那个像塑料泡沫一样的球茎,用绳子穿在一起,做成一串串“大项链”,挂在脖子上把玩;或者用细竹条串起来,做成一根根“冰糖葫芦”,在手中摇晃着向幼童炫耀。在少年的眼里,谁串得多、串得长、串得牢固,谁就会被人羡慕。毕竟,那时候水葫芦还没疯长,数量不多,打捞不易。

  水葫芦在原产地的自然环境里,因受生物天敌的控制,仅以一种观赏性的水草零散分布于水体。据记载,在1844年美国举办的博览会上,水葫芦被喻为“美化世界的淡紫色花冠”之后,它作为著名的观赏植物被世界各国引种栽培。植物志书还表明,水葫芦茎叶柔软、多汁、鲜嫩、营养丰富,其干物质中,粗蛋白、粗脂肪、粗纤维等含量较高,将其茎叶切碎、粉碎或打浆,拌入糠麸,制成混合饲料或青贮饲料,就可作为家畜、家禽的优良饲料。

  自从1901年我国将水葫芦作为花卉首次引入南方后,它很快获得了当地百姓的好评。20世纪30年代,水葫芦又延伸到中国内地各省,作为观赏、净化水质的植物和饲料推广种植。由于水葫芦在我国没有天敌,因而生长力强盛,繁殖速度极快,在淡水水域到处逸生,最后变成了野生植物,也成为生物学上所称的“归化种”。现在,水葫芦已广泛分布于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和西南的19个省市,并给这些地方的水域带来很大的问题。

  据我了解,本来水葫芦的吸污能力在所有的水草中,被认为是最强的。适宜条件下,一公顷的水葫芦能将800人排放的氮、磷元素一天内就吸收掉,水葫芦还能消除污水中的镉、铅、汞、铊、银、钴等重金属元素。然而,在2015年前的30多年时间里,由于大量工业和生活污水的排放,以及农业超量施用化肥,使水体中氮、磷元素不断提升,造成富营养化,从而为水葫芦提供了疯狂生长的温床。更严重的是,在寒冬时节,水葫芦抵抗不住低温,会逐渐枯萎,直至最终腐烂。然而,这却是它们新一轮危害的开始:水葫芦死后,将体内聚集的大量重金属元素沉入水底,形成重金属高含量层,不仅使水底的鱼类、虾蟹不可食用,还能直接杀伤水底生物,引发了灾难性的植物污染。

  一种具有净化水质、治理污染的植物,反过来污染水质,恶化环境,成为“绿色污染的元凶”,让人谈“草”色变。这个中因由,自然需要我们的反思、慎行。

  很显然,一种力量独大的结果,最终可能会造成巨大的毁灭。植物如此,动物如此,社会也是如此。对于水葫芦,它并不是天生的外来“有害物种”。这从它引种到我国一百多年的历史就可以看出,在前面七八十年的时光里,它们能融合江南的水土,与水相依为命,与河流和睦共处,为河塘增添秀色,为人间带来美好,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它们的价值。那时候,江南的水乡河面开阔,河道弯弯,水质清冽,水草丰盛,构成了水世界的生物多样性。我们谁也没见过,似乎也不曾想过,水葫芦会如此疯长、危害和一支独大。

  还好,从2015年开始,人们响应“五水共治”的号召,在大大小小的河道里清淤挖泥,建立河长制,分段包干,实施绿化、美化、净化、亮化行动,使河道水质逐渐得到改善。这几年,每当从这座城市的河流走过,我发现不少河段,人们将水葫芦用各种浮箱“圈养”起来,进行有序繁殖,同时还将它们与睡莲、狐尾藻、美人蕉等水生植物一起,构建水上景观,打造这一方水乡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