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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版:文化周刊

墨池烟暖笔生香

——民国温州名人铜墨盒小记

  铜墨盒。

  铜墨盒临摹稿。

  墨池烟暖笔生香

  ——民国温州名人铜墨盒小记

  ■刘国强

  传统文房雅物中,墨盒既不像笔、墨、纸、砚那样广为人知,也不如香、炉、瓶、花那样让人爱不释手。但这一盛行于明清民国时期的案头之物,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小透明”——当时,它涵墨生香,浸润着凝思赋章之人的笔锋;后来,斯人已逝,它代代流传,成为历史的见证者、情感的寄托物。

  我看到余伯英先生转来的网上发现的一方圆形“民国温州名人铜墨盒”照片,黄铜材质、大不盈掌,胎骨厚重、沉实压手,稽其工艺形制,应制于上世纪初期,历尽百年风霜,表面呈现出温润的熟栗色或暗红色包浆,光泽内敛、柔和细腻,整体给人一种古朴沉静、历经时光打磨的沧桑感。

  盖面刻写意山水,近景缓坡之上,古木两株,枝叶桠槎、形势挺拔,彼此依偎、若相扶持;中景平台开阔,筑有四角茅亭,蒹葭苍苍,环而绕之,似可游憩;远景波光粼粼、群山绵延,草木葱茏,如有习习风生。细观整幅画面,山石以披麻皴为主,草木以点叶法为主,融绘画与刻艺、实用与鉴赏为一体,不敷彩填色以求炫、不嵌珐琅珠宝以求奢,虽然不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却也显得古朴简约、疏略淡雅,透出一股倪云林“简逸淡远、意境孤高”的疏阔之气。

  盖面上方,镌“献之学兄惠存,张强敬赠”10字阴文,刻划精到、笔力沉稳,见出匠者功夫,亦将赠者之心、受者之名,悄然道尽。乐清地方文献记载:墨盒主人余献之(1874—1959),名严修,字刚治,号芙蓉山人,别署砚知、冷叟,乐清市芙蓉镇尚古山村人,清邑庠生(秀才),诗画双馨,热心乡建,设帐各地,菁莪造士。民国初年,曾任浙江陆军第一师一等书记,官品从三品,获五等嘉禾勋章,系姚江同声诗社社员、雁山鸣阳诗社社长,遗著有《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赠予人张强(1895—1968),字毅夫,今温州市鹿城区人,曾任国民党浙江省党部执行委员兼组织部长,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副部长、中央执行委员,抗战期间,热心筹办东瓯中学,并任董事长之职。两位老人的故事,因史料匮乏,已不可考,但推究彼此生平,热心乡建、倾力教育的满腔赤诚,或许是彼此投契的因缘所在。

  墨盒内部,铜斑绿绣,墨香隐隐,像在低诉着那些灯下疾书的夜晚。主人蘸着家国忧思奋笔疾书时,它静静卧在案头,看烛火在纸页上投下微微晃动的身影;兵戈四起时,主人裹着奔走风尘,它被塞进行囊,与干粮、书卷挤在一起,在戎马生涯中护着一匣书写希望的墨。

  墨盒底部凹凸不平,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乃是烽火刻下的勋章——或许,是某夜仓促转移时,它从案头坠落,磕在了青石板上;又或许,是炮声震碎窗棂的刹那,它被紧紧攥在掌心,铜胎上留下了主人愤懑的指痕。可以说,这铜斑绿锈里,藏着与主人共生的温度,藏着忧国的夜、奔忙的路,也藏着关于天下承平、后学有继的朴素念想。

  百年光阴荏苒,烽烟已尽,山河无恙。可惜墨盒在辗转流传中,未能传于后人,而是落入了某地藏家之手。余献之曾孙余伯英先生于偶然间见到此物照片和有关资料,睹物思人、格外珍视。某日,他告诉我,已委托乡友叶如国先生聘请能工巧匠,细细复刻一方珍藏。话音落时,我心中忽生万千感慨——墨盒不言,却饱含着时光的密语、传承的执着。复刻并非单纯的按图索骥,而是要借由匠人之手,将祖先留在铜器上的岁月印记、藏在墨香里的精神微光、刻在血脉里的承平渴望,重新接续起来、延续下去。

  我不揣鄙陋,草成一律,聊为这流传百年、写满故事的墨盒作一个注脚:

  情钟铜盒笔生香,玉麈敲诗韵味长。

  雁影入望萦远念,秋阴暂歇慰柔肠。

  何拘故物馀三叹,应感长思遍八荒。

  最喜河山凝静穆,闲拈新墨谱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