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间道 Y uedu ■陈惠敏 《给赤身裸体者穿上衣服》中的艾西莉亚在面对不容商量的死亡面前,为自己编造了一系列谎言,以求让自己体面一点。她一生的不幸源自他人的欺骗,这些欺骗污染了她,使她不得不以另一种欺骗来阻挡这些污染。这无疑是艾西莉亚的人生陷入怪圈的悲哀,这也是每个现代人所经历的悲哀。人们不得不用谎言来武装自己,以求覆盖更多的谎言,让自己更符合社会的伦理道德,让自己更加体面。 当房东夫人没看过报纸之前,不对苍白孱弱的艾西莉亚报以任何的同情。在看到艾西莉亚自杀事件的报道时便对艾西莉亚照顾有加。等到真相大白时,又回到先前的态度。因此,房东太太的同情不是对艾西莉亚本人的同情,是对被抛弃者的同情,并以同情的姿态靠近社会伦理的道德标杆以求让自己体面。 起先的艾西莉亚在极其绝望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这是她的绝望,对生的绝望,不知道如何活下去。在准备第二次自杀时,艾西莉亚不断地编造谎言来博取更多人的同情与谅解,“愈是丑恶就愈是想显得美一些”,她决计在死之前穿上一件美丽的衣服。这不是小人物、贫贱百姓猥琐而简单的怨恨,而是她对生命最无力也是最有力的抗争与反叛,是一种悲剧性英雄的呐喊。如阿Q想把圈尽力画得圆一些,说到底是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为自己争取最后的一点体面。因此,艾西莉亚的说谎与自杀充满了仪式性。 想必若不是对生命彻底的绝望,断然是不会抱着自杀的心态去度日的。人人赞美、夸耀他人的体面,来争得自己的荣光,以谎言和欺骗来掩盖赤裸的肉身。艾西莉亚“速朽”的愿望分明是看到了自己赤身的丑陋。但她因惧怕自己赤身于人前,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无限的焦虑之中,所以对她而言编造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再去死,便是给她的赤身穿上最理想的衣服。艾西莉亚不敢正视记者康塔瓦莱,面对他时有一种神经质的恐惧,这种恐惧便是源自害怕谎言被拆穿,害怕自己“赤身人前”焦虑。也正是这种焦虑,《给赤身裸体者穿上衣服》直指人类社会的虚伪和本真面目的丑陋,冷静地宣告了人类的绝望与不幸。 葛兰西曾在他的《论文学》中指出:“皮兰德娄的重要价值,在我看来,是属于思想和道德方面的,就是说,在更大程度上是属于文化方面……”无疑,《给赤身裸体者穿上衣服》是哲思的,是深刻的。 皮兰德娄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长期被压制、扭曲的这些“赤裸者”们,仿佛具有蓄势待发的爆发力,但在找不到合理正确的解决之道时,这种反抗便直接走向死亡。皮兰德娄的戏剧常常先将人置于某种平衡的边缘,在平衡崩溃的刹那,一切人的、社会的、道德的剧烈的冲突就了然于眼前。皮兰德娄的焦虑无处不在,虽然他没有去张扬某种反叛,却已然为那些精神的反叛者视为同道。 既然众生都以“衣冠楚楚”示人,没理由让一个苍白无力的生命独自承受赤身裸体的压力,暴露在肮脏混论的尘世,给赤身裸体者穿上衣服吧!无疑,皮兰德娄是同情艾西丽娅的, 但是他的同情没有陷入情感宣泄的沟渠之中,而是藉由一种节制的叙说,将焦虑感表现出来。这种焦虑根植作家对生命独到而深刻的理解,源自作家对生活苦痛的真切体验,也暗示了作家对乌烟瘴气的世界的极度不满。 于绝望之中预见人类的不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