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铜板 ■范晓敏 铜板也叫铜钿,是铜元的俗称,因为与铜钱不同,中间无方孔,故称之为铜板。铜板的形状很像现在一元钱的硬币,开始发行于清末,在历史上只短短使用了三十多年,退出流通时,大都被收回销焙,散落民间的为数不多。 我小时候,铜板是较为“贵重”的玩具,“家底”不丰的孩子一般玩不起铜板。因此,我很羡慕“有钱”的孩子,要是看到他们玩铜板游戏,就主动跟其屁股后面一起呐喊凑热闹,玩得酣畅时常常还忘了回家吃饭。 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外婆与别人讲起,她年轻时买东西曾使用过铜板。我随即缠着一贯宠爱我的外婆,让她想办法也给我弄一枚铜板玩玩。于是,她翻箱倒柜,找到一枚民国时期发行的黄铜板。我如获至宝,急不可待地与同龄小孩玩起了时髦的铜板游戏:滚铜板。 滚铜板可以由多人参与,但通常两个孩子一起玩比较方便。我身为“平民一族”,在滚铜板之前会与对方约定,只以柿瓤、烟壳、糖纸为“下注”物,绝不直接拿铜板来“赌”输赢。 那时候,农村几乎没有水泥地,铜板在高低不平的石头路面上跳着滚过去,虽然发出很好听的“叮叮”响,像敲打编钟那样美妙动听,但滚向不定,难以掌控,而且铜板边缘容易碰伤,外形萎缩变小,搞得很难看,所以我大都选择平整的泥土地来滚铜板。滚铜板时要找来两块青砖,一块垫底,另一块搁在上面搭成一个斜坡,并在前方大约5米远的地上划一道终点线,再通过石头剪刀布猜手势确定猜输者为先滚方。 先滚方将铜板立在一只手的食指上,两侧由拇指和中指夹住,屈膝躬身,动作与打保龄球有点相似。当手臂向前甩开时,铜板脱手落到青砖上就“噔”的一声朝前方快速滚去。接着,后滚方也以同样方法滚出铜板。然后,双方共同上前判定铜板滚出的距离。如没有异议,滚得较远的一方就获得了“合铜板”的权利,但必须两脚并拢站在他自己那枚铜板的旁边,才可以俯首捡起瞄准对方的铜板丢过去。如果丢去的铜板有一部分盖住对方的铜板,就视为“合牢”,也就赢得了这盘比赛。 滚铜板是一项除了比技术、比经验,还要比智慧的民间游戏。假如先滚方滚出的铜板停在离终点线很近的位置,那对后滚方来说就是个不小的挑战。此时,后滚方必须沉着应对,要根据对方铜板与终点线的距离大小和周边的地形特征,采取相应的策略和办法来滚铜板。如果有机会赢得,就尽量争取,希望自己的铜板不急不缓正好滚到对方铜板的前面停下。当然,弄不好就会事与愿违,反而落在对方后面,那就惨了! 铜板是不能滚出线的,要是发力过大越过了终点线,按规定就得把“合铜板”的权力拱手送给对方,这样也将面临被“吃掉”的可能。决策要视情而定,有时,主动放弃才是明智的选择。比如:后滚方特地斜着滚,让铜板滚偏方向;或者只需稍稍发力,让铜板停落在青砖的附近,这样两者之间的距离就会拉开很远,对方即使身手不凡,描得很准,丢过去砸到了铜板,也就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撞击声罢了,因为铜板发生强烈碰撞后肯定会弹开的,根本无法“合牢”。 有一次,我到邻居孩子家窜门,看到一本薄薄的旧书,觉得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蛮有文化品味,而他不以为然。我就以商量的口气提出与他滚几盘铜板:要是我输了拿一粒柿瓤给他,要是他输了就拆一页书上的纸给我。他欣然同意,并准备撕拆书本。我见状连忙叫停,要求先“记账”,到时候再一起“结算”。于是,我格外用心,经过很多盘的竞技,折腾了老半天以后,才把这本书一张不缺地赢了过来。 有段时间,我被寄养在外,经常跟随年龄稍大于我的东家孩子去附近玩耍。端午节期间的一天,正逢大雨过后,东家孩子在一间旧房子的地基里干活时无意中刨出一只小陶罐,随即大呼起来。我赶了过去,见里面装有几枚锈迹斑斑的铜板,虽然看不清图文,但我还是兴奋不已,就趁机跟他套近乎要来一枚。我先用小石片轻轻打磨,再用指甲抠刮,除锈之后,上面才露出“光绪元宝”几个字,原来是枚大清的紫铜板。 这两枚铜板给我的童年生活都带来了不少乐趣,也使我玩得很有面子。然而,玩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保管不善,它们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令我大为惋惜! 我上了一定年纪之后,骨子里对铜板还有挥之不去的喜爱,每次去古玩市场溜达时,总会被那里的铜板所吸引,也常常经不起诱惑,淘来几枚带回家收藏。这些铜板虽然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可言,只是古董收藏中的小儿科,但它们能勾起我童年的回忆,让我怀念那个淳朴、简单的时代。此外,品相完好的铜板还是具有一定的观赏价值。 前些日子,我去看望母亲,在她的住处吃完晚饭之后,她拿出一个蓝底白花的小布包递了过来。我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发黄的小纸包,再打开小纸包,竟然是两块很旧的铜板。我拿起仔细一看,铜板的边沿很粗糙,而且鼓起一个厚厚的圈。作为“玩家”,我看得出这是在地上滚过很长时间才形成的,我越看越熟悉。母亲见我凝神琢磨,便在旁边轻轻地告诉我,这就是你小时候玩过的铜板呀! 原来,我小时候所玩的铜板并没有丢到外面,而是落在了家里。那个年前,母亲打扫房间,挪开大衣柜时,让她捡到了。当时她曾想立即还给我,但考虑到我太贪玩会影响读书,就悄悄把它们收拾好。时光流逝,我长大后,母亲也忘了这件事。这两枚铜板一放就是四十个春秋。 不久前,母亲在清理杂物时,居然又发现了这两枚铜板。起先她不以为然,当她得知我一直还有铜板这个情结时,就重新包裹好转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等待“物归原主”。见到它们,我像见到了失散长远的老朋友,惊喜万分,感慨不已。 两枚铜板满身伤痕,记录了沧桑岁月,也真实地记录了我少年时期的游戏经历。它们现在看来很不起眼,但我仍然视其为珍宝,妥善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