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给女孩子写信是2003年，上初中一年级。那时候学校里掀起了交笔友的热潮，小男孩小女孩对同班或者隔壁班的异性同学有好感，又怕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便取一个tom或者lucky的洋文名作笔名，互通书信，叫交笔友，交笔友的小孩子自己不承认，那叫写情书，只是写着写着，便偷偷摸摸在夜晚悄悄见面了。

    那时候手机还很贵，人们之间为了沟通，不便面谈的事情会通过书信交流。要想交笔友，首先得和异性同学最要好的伙伴搞好关系，因为TA们将是你的“信差”，信差不高兴了，或者有个头疼脑热请假了，你就只能在教室坐着干着急。

    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班上有几个人很受欢迎，老师布置作业，有人争着帮忙抄写；午间吃饭，有人帮忙排队打饭；放学回家，还有人帮着收拾书包……但他们从不帮人送信，只是每天坐着写写画画。

    后来我就问其中一个长得比较丑的，原来他会写情书。我想，会写情书是个好本领，我便潜下心来搜罗悦耳动听的句子，帮人写情书。所以像我现在很多优美真情的辞藻能信手捏来，很大程度上是那时候写情书练就的。

    当很多人来找我写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可以开始收费了，我在桌子上刻着：长情书1块5，短情书5毛钱（那时候的一个荤菜才1块），上课的时候用书盖上，下课了再打开。

    有一次，从隔壁班走来一个信差找我，递给我1块钱和一张粉红色的信笺，信笺上浅浅的印着一株株兰花草，写信时总能闻到淡淡的清香，那是一个笔名叫“小萝卜头”的姑娘写给笔友“特务叔叔”的信，每周写一封。

    每次帮“小萝卜头”写信时，我总是在想，这是怎样一个姑娘，有这样香的信笺，还给自己起笔名小萝卜头，要给害死自己的“特务叔叔”写情书？终于有一次，我悄悄地跟在信差后面，看见信差走进隔壁教室，将信交给了第三组第二排的小姑娘手上。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她接到信后，将信放在手心，双手合十默念，然后才慢慢将信笺打开，夹在课本里，背对着窗歪着脑袋慢慢看。她看信时，小  脑袋上的马尾辫会不停地晃动。看完了信，她才拿出一张纸，将信的内容誊写一遍，叠成爱心形状，放进一个白色信封中。

    我只记得当时有人从背后喊了一声：“哟，有人偷看美女啊！”我回过神来，也不管是不是说我，咽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飞快地往厕所跑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去厕所，到了厕所门口，一个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

    等到“小萝卜头”再一次要写信的时候，我找到她教室外，自告奋勇担任她的信差，我说，以后你直接找我，写完我再帮你送，这样方便。她听后，将信笺递给我，红着脸说，谢谢你。

    她说谢谢的时候，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我点头说好。她满意地转身离去，走的时候，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像是一株长在我的心上兰花。

    我回到座位，写了一封包含深情的信，递给她，等她誊写完毕，将信放在信封交给我后，我取出了信，把称呼“特务叔叔”换成了自己的笔名。然后，在空信封中撒了一泡尿，送给她的笔友，心里别提多畅快。

    那件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星期，“小萝卜头”都没有来找我写信，偶尔在校门碰到她，她总是轻轻地骂了句变态，便转身离去。我曾尝试着给她写信解释，但从未收到过回信。有时她从教室外经过，马尾辫一晃一晃地，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上了初三，在中考的压力下，交笔友的同学渐渐变少了，大家都开始把精力转移到学习上。最后，“小萝卜头”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但整个高中，她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即使偶然碰到，也只是点头笑笑，如此而已。

    后来有人告诉我，“小萝卜头”觉得选我当信差是信任我，我却在信封撒尿，这很变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变态，我只知道，她晃动的马尾辫在眼前闪过，我就有种冲动，想在她给除了我之外的男孩子写的信中加点什么，尿尿，或者大便。 ■ 徐繁

    马尾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