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酒 ■蔡源涛 母亲爱酒,也爱酿酒。 毎至四五月的光景,梅雨绵绵地下着,像一个老奶奶碎碎地絮叨着。一个个小小的,仅如拇指般大小的杨梅仔,吮吸着大自然的乳汁,长到如乒乓球般大小。 酿杨梅酒这一习俗,据母亲说,是祖祖辈辈沿袭下来的风俗,杨梅酒有祛湿、杀菌、解暑、舒气活血的作用。无论感冒头痛胃不舒服,只消几枚用白酒浸泡过的杨梅便好了。在她看来,杨梅酒犹如仙丹。 一次和父母去雁荡山游玩,母亲因喝绿茶太多的緣故,竟开始犯晕。行至奶奶家时,父亲对奶奶说母亲犯晕,奶奶便将白酒泡过的杨梅盛入碗里,递给母亲,母亲吃完后,竟渐渐地清醒起来。杨梅酒的厉害在此可见一斑。 每至杨梅上巿时,母亲一定会选购一大箱,一来给我们吃,二来也为了酿杨梅酒。挑杨梅有两个技巧,一要大而浑圆,二要硬而色乌,具备以上两者,才算是真正的好杨梅。母亲把杨梅洗净,一个个地码在青瓷缸内,倒入家酿白酒,再混以冰糖,静置个把月之后,便可以开封了。 杨梅酒的味道,是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味道,堪称一篇优美且略显深奥的散文,需要静下心来细细品尝。没有厚腻的甜味,没有刺喉的酒精,只有幽幽的果香,淡淡的甘甜,还略带一点酸涩,隐约的酒力,瑰红的酒色,仿佛一颗光华流转的红宝石,高贵优雅却不失平易近人,这就是它的气质,如同无边冷雨萧萧下的黄昏时分,凭栏而望、轻摇着手中轻罗小扇的美丽仕女,只可远观,怎忍惊扰那份宁静。 酒初入口,虽没有热辣的酒精味,但却后劲十足,不多会儿,肚子里便“噌”地冒出一团火,沿着血管向上升腾,全身仿佛被温开水熨烫过一般,暖洋洋的。 母亲十分好客,每至佳节,必定亲自下厨,做出许多新鲜别致的菜肴,请来亲朋好友,与会聚餐。每当此时,母亲就会献宝似的捧出一瓶自酿的杨梅酒,请大家品尝。“补气、杀菌的呦!”她总是得意地说,但又对我警告:“但是你呀,只能舔一指甲缝,小孩子喝多了会流鼻血,太补了。”其实没等她说完,我早已偷偷地把筷子头伸进酒杯,舔了不知道多少个指甲缝的杨梅酒。 如今我很少回家,已不能再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山峰了,也不能再偷喝母亲酿的玉液琼浆了,但我对杨梅酒的印象反倒愈发清晰、深刻了。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情结吧。就像先民用来记事的绳疙瘩,让我们时时记取着自己生命的初源与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