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人 巴塘汽车站里没有通往西藏芒康的班车,在四川和西藏两省之间,往来穿梭的都是些越野车和长安面包车。早晨,我搭上了一辆七座的长安面包车,车厢里弥漫着酥油茶浓重的气味,油腻发黑的座垫和发动机沉闷的声响,提醒我这辆车的衰老程度。而我像一件随意丢弃的行李被塞入狭窄的车厢中,汽车离开巴塘,进入峡谷,在竹巴龙上了金沙江大桥,离开四川,现在我要前往的地方是一个“善妙之地”,西藏的东大门——芒康。 三小时后,我站在了芒康县城的街头,街道两旁是汽修厂、餐馆和加油站。在高原明媚的阳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飞扬的尘埃,进入藏区以来,我的嘴唇开始干裂,最受罪的是鼻孔,它一直呼吸着干燥而稀薄的空气。两年前我从滇藏线经芒康前往昌都的途中,曾路过这里。有意思的是中午在芒康县城的路边饭店就餐,却富有戏剧性地发现一切都似曾相识,一问才知老板是云南大理人,我才记起两年前曾在店里吃过中饭,而芒康的市容似乎没有一点变化,阳光和尘土依然在秋天的高原上飞扬。站在路边搭车的每一分钟都显得无比漫长,我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中盯着来往的每一部车辆……就在我望眼欲穿,几近绝望的时候,突然一辆面包车“嘎”地一声停在我面前,司机探出头朝我喊:“去林芝,还有一个座位,走不走?”我一阵狂喜,拎起背包冲了上去,“我去然乌,可以不?”藏族司机大手一挥“150元,上车吧!”小面包车上已经有了六位乘客,我开始夹在藏袍和低沉的诵经声中上路了。 从芒康出发,首先是跨越蜿蜒的澜沧江,翻越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垭口。一路上川藏公路和澜沧江仿佛两条闪光的丝带,在千山万壑间时隐时现。面包车在悬崖峭壁上不断盘旋,总冷不防有个U字形的大转弯在前方等待,不足一尺的路边便是悬崖,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完整地看到开车的轨迹,手心冰凉,额头上几乎冒出了冷汗。汽车像只小甲壳虫不断在峡谷和山顶上爬行,越到山顶时风光越美,雪山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闪烁着幽蓝的寒光。路上也有积雪,沿着山坡蔓延下来,偶尔还会遇到冰河,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甚至弥漫着圣洁的气息。 经左贡,过邦达草原,只不过现在318国道的路况良好,全是柏油路面,但弯道仍然多得令人头晕。同车的几个人中,坐在我隔壁的是个甘肃临夏康乐县的回族人,建筑工地的电焊工,这次坐车是去拉萨打工。他告诉我自己从昨晚开始,一直没有吃饭,只啃点饼干,一路上没有清真饭馆,对食物的洁癖和信仰,使得他决定硬撑到林芝八一镇再找家清真饭店。 后座的一个小伙子是巴塘人,他叫扎西尼玛,“扎西,尼玛”我说他的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种戏谑的成份,扎西听懂了我的意思,但他反复表示自己的名字在藏语中的意思是“吉祥的太阳”。扎西今年22岁,去年曾花了三个多月时间,从巴塘一路叩长头到拉萨朝拜布达拉宫。我不禁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黑瘦的藏族小伙子,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他那瘦小的躯体,居然能够迸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扎西告诉我,叩长头时他们一干人带着帐篷,一路餐风露宿,夜里几个人轮流在帐篷外燃起火把防狼。有一回把营扎在野外工人们废弃的窝棚里,黄昏时清理完钉子和老鼠屎,因为没有篝火,还特意用破板车把门堵上,帐篷里的几个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屋外一阵铲子般的声音让他猛地惊醒过来。他坐在帐篷里大气都不敢出,听着屋外深夜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心想:肯定不是老鼠,而是一种大型的动物,但木门除了狗熊之外是别的动物无法顶开的,而雪天狗熊应该还在冬眠。北风不断吹打着木屋,虽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嚎叫声,但他们几个人却一夜无眠!终于捱到天亮,他们听见四周恢复了寂静,才大着胆子开门察看留在泥土上的脚印,原来骚扰了一夜的是一匹狼! 我转过头问扎西:“你见过狼吗?”此时,扎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见过!”他继续说:“那时,我十几岁,去偏远的牧区,一头大灰狼在远处用冷冷的眼神瞪着我们,个头和经常栓着的藏獒差不多,但眼神显然要冷漠很多。它的爪子正按着一头死去的牦牛,那牦牛的半个身子只剩下了骨头,另一半皮毛都已经血肉模糊了。是我们家的藏獒冲过去和它撕咬,结果大灰狼落荒而逃了……”说到这里,扎西的表情变得轻松多了,他似乎还陷在回忆中,车上有人瞌睡,而驾驶室副座的藏族老人永远在念诵着他的六字真言。只有我和隔壁那个回族人继续屏息聆听着他的传奇故事。“狼真是太机警了,见过狗的机警,跟狼没法比啊。好像狼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与人交流,都在揣摩人类的心理。狼是危险的动物,其实一头狼并不危险,但是狼大多是群体活动,狼怕火,可以利用这一点脱险!哎,你们知不知道,它的眼睛在黑夜里为何总散发出淡绿色的幽光?” 善妙之地 ——川藏行记之三 图文 W enb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