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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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子

    记得前年冬日一个阴雨的下午，在雁荡一个小旅店里，两位八十八岁高龄的健康老人与一班中青年在热情地讨论着诗的写作，满室洋溢着暖融融的春意。我被他们不倦的诗情感动，斗胆设想，老祖宗关于诗可“兴、观、群、怨”的精辟“论语”之外，还得补上一句：诗可以养。养心，养生。

    今年暮春的一天，我们又在同样场景里相遇，个个依然精神抖擞。由此想起德国十九世纪浪漫诗人荷尔德林那首著名的诗：人，诗意地栖居。又联想起常在名人故居门台厅堂里看到的楹联：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和孔子曾对儿子说的：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可见，诗是文学体裁，也是美好的代词。因为诗有优美的词语，更有美妙的意境，即诗意。所谓栖居，是人的生存状态。而诗意地栖居，是寻找人的精神家园，如那两位爱诗的寿星。

    诚然，诗意地栖居，不仅仅是诗人与喜欢吟诵者的事，而是普罗大众对生活的理解和把握，向往与追求；也决不只是衣食无忧者才能享受到的专利，海德格尔阐发“诗意地栖居”哲学思想时，却正处于贫困交加、居无定所的窘境。大诗人杜甫自家茅屋为秋风所破，依然憧憬：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有间自己的住房，有个与人共享的院子，有一份足够平常开支的收入，物质生活我已很满足。在精神层面，我理解和向往的“诗意地栖居”，应包含几个方面：一是内心宁静淡泊，真正像古人说的，“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二是外围简单和谐，与人与大自然友好相处。人往往喜欢与人比，就看比什么，名利得失还是奉献慈善？前者自找罪受，结果遗失了自我，后者广结善缘，也舒适地展现了自己。三是眼光放远，前程生机盎然，春暖花开。大千世界里，日有阴晴，月有圆缺，人有美丑，物有贵贱，社会有善恶，你重视什么，往往眼前充满什么，身体力行什么。四是人亦如诗，有韵。谈吐幽默风趣，举止自然得体，每在的气场轻松欢愉。

    在当今科学技术与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快时代，人们随着这世界一切都变成不可思议的快，似乎也都不失时机地浮躁起来。曾几何时，快餐文化风，席卷了读书、工作、旅游、交往、爱情乃至人们全部生活。越来越多的人满足于便捷地从网络上搜索引用一堆堆知识碎片，再也耐不下心来读几本经典。不少工程指挥长竟然忘记了：房子要从地底下往上盖的，地下管线必须预先埋没；水泥凝固是需要时间的；植树是要讲季节、土质与间距的，不能一味赶超进度，追求上司能见度。一些人有钱有闲在世界风景名胜地四处飞，飞了多少国家地区数不清，但从无心思在那里静静地停留些许时间，好好地品味山水人文。亲朋好友难得一聚，也是几桌麻将几瓶酒，或是一屋老少弄手机，连家常话也说不了几句，真个是来如风去无踪。有的人婚姻如同孩童过家家，结婚像坐趟短途动车，顾不上好好恋爱就到站分手了。凡此种种，都说明了人内心的不淡定，人之间缺乏心灵交流，坦诚相待。同时，一些肤浅零碎的网络内容，容易使人思维粗劣，眼光短浅，心理失衡，导致对社会对人事的狭隘偏见和责任缺失。总之，沉淀人类文明的诗意在这里已经少得可怜，甚至荡然无存，或许这就是人在高科技时代容易发生的精神迷失和被异化。

    可喜的是，人们已经越来越多地意识到这一点。行色匆匆，不忘驻足片刻，观赏途中风景。杂事纷繁，拨冗独居一隅，阅读几册名著。摆脱网络游戏，回避酒局牌局，陪陪家人散步聊天。节假日举家郊外，尽情享受山野风光、田园意趣和天伦之乐。快节奏的时代，市民需要把生活慢点下来的场所。于是市区茶馆蜂拥而起，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上茶座喝茶成了许多忙里偷闲者的雅兴。茶馆里还纷纷搁置了诗画名作与文房四宝，让茶客随意翻阅，即兴舞文弄墨。有的茶楼也卖酒，人逢知己，薄酒几杯也应有点诗意。乐成有个茶馆，取名“慢生活”。我觉得这算是摸着了时代脉搏与茶客心理。地方并不显眼，去的人也不少。

    人们常用是否“快活”来衡量生活质量，现在只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快，几年前的日子都像昨天。“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回首以往，记得住的是那撼动魂魄的美丽，刻骨铭心的恩爱，落地有印的努力，以及成熟的思考与感悟。因为在这些生命节点上我们都曾放慢过脚步，从而有了诗意。诗意地栖居，使我们摆脱了功利羁绊和碌碌无为，获得个性的解放与自由，也展示了生命的长度与厚度。好风景，闲者是主人。余生理应继续如此寻觅。

    放慢脚步 来点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