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阴影 阴影
第00005版:文笔
3  4  
乡村“糖人”
石头
乡居散章(选二)
我在晓起
城上
牛娘
收藏 打印 推荐  更多功能 
乐清网视 | 返回主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上一期  下一期 浙江日报报业集团主办      
3上一篇  
2013年11月2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牛娘
2013-11-02

    ■徐汝舜

    早年农家有了自己的田地,一般都要饲养一头耕牛。一是用来耕田翻土,二是产生农家肥,叫“牛栏”。它同猪栏和人粪三项是农家主要的肥料。那时没有化肥,主要靠家畜、家禽的粪便。栏肥是牛舍和猪舍里铺设的稻草,经牛、猪粪便浸染、堆积、践踏,然后“出栏”,在仓房里堆叠,让其发酵发霉、变脆变熟而后成为栏肥。

    我家养有一头“牛娘”(母牛)。黄棕色,牛角短促。家境殷实的人家,养的是雄牯牛。牛肩很高,如电视中西班牙斗牛的那种,威猛孔武,威风凛凛,牛气冲天,满身筋肉抖动有弹性,耕起田来轻松自如,小菜一碟。这种牛价高,一般中农、上中农人家才有。而我们贫农,买不起也养不起,只能买条小母牛。牠身单力薄。每逢耕田,牛轭套上肩头,就退缩畏战,耕者用竹梢猛抽,才不情愿地走几步。牛背弓得老高,眼露悲戚,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走几步,停几下。耕不多久,就停下让牠吃些草料。真是“黄牛娘蚌落塘田——苦不堪言。”

    我实在是个不称职的牧童,怪不得牛娘身单力薄。

    每天赶着牠到溪边草地放牧。说是草地,徒有其名,草短得如硬毡,只剩一抹绿色而已。勤快的人家,都要到山上或田坎角落割长而肥嫩的草,晚上放牛棚中“吃小灶”,所谓“马(牛)无夜草不肥”。因为地处半山区,人多地少,没有大片的草地可供放牧,只有溪边一点点零星的绿地,不饿死已算万幸。故我家牛娘瘦骨嶙峋,只能在草地上作无为的咬合运动。我却脱光衣裤,泡进溪水中,悠哉游哉地嬉耍。有时躺倒在“石筑”上树荫下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牠爬上田坎,正偷吃人家的水稻。哇哈!我又惊又怕,随手捡起鸡蛋大的石子掷去。约百余米距离,不偏不倚,正中牛头。牠痛苦地眯起眼睛,扭头跳回草地。中午赶着牠回家,只见牛肚瘪进,步履沉沉。察看刚才被击中的伤处,牛毛竖起、散乱,肿起一个大包。我动了恻隐之心,轻轻抚摸伤处,牠委屈温顺,眼角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水,似乎哭诉:“主人,挨饿的滋味难受啊。”

    因是母牛,牠便有做母亲的天性与冲动。每到阳春三月,田野上苜蓿花开,遍地紫色。油菜花金黄。菜花嫩白。蜜蜂“嗡嗡”。燕子呢喃。正是江南春来早的季节。牛娘便发情了,这是一年一度的风花雪月,承担着传宗接代的天职。

    烦心事接踵而至,牠走路慢条斯理,魂不守舍,食不甘味。在溪边草地里,痴痴地抬头眺望那几条雄性牛牯,张开大嘴,“嗷嗷”地叫唤。牯牛循声而来。开始双方主人拼命驱赶,棒打“鸳鸯”,不让接近。牠们绝食抗议,焦燥不安,相向而进,挡也挡不住。最后牧者妥协,还其生育权利。肆意过后,公牛力竭,眼光无神,复将前肢着地。这是农村孩童难得一见的性教育。

    随后,牛娘怀孕了,肚子渐渐隆起,直至产期来临。临盆时,牛娘卧在新鲜干净的稻草上。母亲、哥和我三人陪侍在侧“接生”。先让其喝下鸡蛋酒等营养物品,长长力,然后密切注视其肚皮变化动静。慢慢地“生门”开了,露出小崽的头。家人帮助轻轻拉扯下,产下小牛犊。

    牠会无比温柔地承担母亲的责任。牛犊刚一出生,牠便伸出长而肥大的舌头,舔遍牛犊全身,发出“嚓、嚓”的声响,似给牠洗澡一般。出牧时,蹒跚学步的牛犊,跌跌撞撞地跟在妈妈身边,围着转。牠不时让孩子吃奶,并慈祥地舔其各处,这就是“舔犊情深”成语的来历吧。在草地上,小牛犊歪扭扭地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对世间的一切都觉得新鲜有趣。旁边的大牛会欺侮、恐吓牠,象大人故意逗小孩玩似的。这时瘦弱的牛娘作河东狮吼状,弓头用短短的牛角捍卫自己的崽子,驱赶作恶的大牛。强大的敌人,在母爱面前落荒而逃。等牛犊稍大,也只能将其卖掉,因为我家实在没有能力同时饲养两头牛了。

    我虽是个不称职的牧童,但对朝夕相处的老牛娘,也有一份相依相伴的感情。

    牠是我童年的伙伴,很有灵性。夏日山雨欲来,我一声吆喝,牠似有默契地举蹄奔跑。扬起长长的尾巴,蹄声“得得”,跑在前头,老牛识途,共度危艰。牛身上还会生长一种“牛草蜩”,大小不等。成虫一厘米长,椭圆形,褐色,和黄牛同色,不仔细看很难辨别出来。它紧附牛皮上,吸血,吸得圆滚滚的。要及时将它揪出踩死,因为牛尾巴难以将其拍掉。还有一种牛苍蝇,又称“牛虻”。比蜜蜂大,两只眼球青灰色而凸出,非常凶狠。嘴象针管,能深入坚硬的牛皮内吸血。牧者常备棕榈叶制成的“蝇拍”拍打。冬天,喂以干稻草或干草。傍晚,则将牠牵出溜走漫步,活动筋骨并牵至桥头水圳里饮水。

    一九五六年,对于我和整个农村,是个极不寻常的年份。人们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初级社,高级社”,很快转入“人民公社”。田地、耕牛、农具等生产资料一律归集体。农户就近编成生产小队,出勤记工分,年终按工分分粮。整个社会由平和安祥变得莫名其妙躁动不安。我则随突然改嫁的母亲极不情愿地离开故园,告别了昔日的小伙伴和熟悉的乡亲,来到一个环境陌生而恶劣的四合院里,开始了噩梦般的日子。精神家园也随之垮塌。在失魂落魄中,我居然忘记了和朝夕相处的牛娘作别,看牠最后一眼!后来猜测,我家牛娘凶多吉少,牠不擅耕田犁地,只能充当人们餐桌上的一顿美味佳肴了。

    呵,可怜的牛娘!

    牛娘

    散文

    W

    enbi

3上一篇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乐清日报 文笔 00005 牛娘 2013-11-2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