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珠

　　1972年，我刚十九岁。那时在生产队劳动，一年做三百个工只拿二百多元，扣去口粮钱，剩不下几个，家庭日常生活开支非常困顿，只能外出求生。于是，我与同乡四十个青年伙伴，带着公社开的身份证明，到福建绍武县章溪修水库。从山上拉下一板车土倒水库塘上，算二角五分钱，一天能拉二三十车，一个月能挣100来元。只是，做了四个月，突然停工了，工钱也没全给，只发50元旅费让你回家，有理也没处说。

　　但我不想回家。工友张益谦是四都樟岙人。他有个哥哥在余杭水泥厂工作。益谦说，国珠，你的娘舅在杭州当官。我们去找找他们，或许能介绍个粗工让我们做。我当时没打算去找舅舅，因为他早年参加抗日游击队，解放后在部队当领导，一直没回过四都老家，我与他也没书信联系，突然去，也不知他会不会理会。不过，益谦的哥哥若能帮我们就好了。于是，我们就乘火车转汽车来到余杭。

　　益谦的哥哥叫益斌，他非常热情，先把我们安排在水泥厂邻近的一家农民草房住下，第二天就在水泥厂后山上采石场为我们找了个砸石子的活。

　　可是干砸石子的，除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其他都是妇女，而且还是老人与小孩。砸石子的工场离石矿一百来米，岩炮炸开岩石后，块石让人用板车拉走，碎片就被我们捡去加工石子。一天岩炮响几次，每当炮响后，我们就像运动场上百米冲刺，提着畚箕拼命往石矿跑，为的是多抢到几片碎石。事后回顾与妇女抢石片的场面，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哪里还有点男人的自尊！

　　干了五六天后再也不想干了。益斌也说，这确实不是男子汉的活。要不我再联系一下，你们去拉扳车运石块吧。只是板车要自备，现在轮胎钢圈买不到。国珠去杭州找你舅舅想办法买副轮胎钢圈，车身我来想办法。我一听高兴极了！第二天一早就坐公交车去杭州。

　　在武林门下来后，一路打听来到舅舅住的省军区司令部家属院。舅舅问起我的情况。我把自己从福建绍武到余杭的打工情况说了，特别是讲了自己为什么不想砸石子而想拉石块，鼓起勇气说，舅舅你帮我买辆板车吧！

　　舅舅也不说板车能不能买到，就是反复讲当时农村政策，一句话，要在老家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搞好集体生产，不能个人出来搞副业。

　　完了！我原想有辆板车就有了工作有了出路，这下子一切成了泡影！板车买不到，余杭也呆不下去了，只能回家乡。那一刻我真想放声大哭，但不想在舅舅舅妈面前丢这个脸，于是强忍住了。舅舅看出我内心的难受。就说，明天陪你出去玩玩。我哪有心思玩呀！当天住下的想法，一是找机会再求买板车，二是以没路费的理由要点钱，自己再想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就带我往山上走，说这是杭州最高山，在山上指给我看杭州市区各个地方，我心不在焉，只记住了钱塘江。从山上下来后，舅舅说，看看解放路百货商场，杭州最大的商店。来到文化用品柜台，他指着各种钢笔说，你喜欢哪一支，我买给你。我看钢笔价格，最贵的30多元，便宜的只要几角，我挑了支1元5角的。从商场出来后，舅舅说，给你买板车在外打工，农村政策不允许。你回去安心把农业搞好，有空学习文化。我说，我回家路费都没有。他问，要多少？我说50元行了。舅舅看出我还是想买板车，就说，我们去买车票。当时杭州到虹桥的车票是9元9角一张，但是买不到，只能先到临海。他就买了我到临海的车票，再给我5元钱，又给在临海人武部当干事的同乡张岩川打了电话，让他在临海接送我。就这样，我无奈之下只得先回了家。这第一次外出四五个月，只混了个肚子，没挣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