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
亲爱的阿宝老师在朋友圈发了个告别课堂的视频,他上完最后一堂课,他说:“38年教学生涯,就此定格,从此云游乡野,浪迹天涯。”视频中,阿宝老师手持自拍杆,笑容满面,年轻的学生们一个个面带笑意,从镜头前走过,挥手跟黄老师说:“再见,宝哥!”“退休快乐!”黄老师一边也道再见,一边是“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待同学们全走了,镜头里是空空的教室。视频的最后,是他精心挑选的人生各阶段的代表性照片吧。第一张应该是黄老师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的照片,黑白照中,可见他穿细格子西装、戴花领带,左胸前别校徽,目光清澈有神,背后是宿舍的高低床,上铺还放了一个黑白电视机。第二张,是某处乡下农房,他坐在竹椅子上,左肩背一个旅行包,右手拿着烟,还是年轻的模样。第三张,在乡野,背后是水塘,是苍翠的青山。第四张,在办公室或在家,左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右手拿烟。第五张,在某处乡村吧,昏黄的光线中,他与斑驳的木柱子合影。依然年轻依然帅。视频配的是童安格的歌曲《忘不了》: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看不清的岁月/抹不去的从前。
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心绪万千。
记忆中的黄老师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爽朗的笑了。他的脸上永远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似乎从来不懂得跟人争执,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在他当我们班主任的四年,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他爽朗的“哈哈哈哈”大笑,或者“呦嚯”的欣喜和惊讶,以及兰溪人特有的句末后缀拖音“的喂”。
黄老师给我们上《文学理论》课。本来是很枯燥的课程,但经他生花妙舌一渲染,理论也变得闪闪发光起来,好像挖金矿游戏中一只戴钻石的小猪。其时,余华等先锋作家的作品正闹热,他上课时就给我们举余华的作品当例子。如《现实一种》,余华用异常冷静的笔调叙述亲人间的相互残杀,近乎残酷的零度写作,作品充满了死亡、血腥与暴力,展示人性的残酷与存在的荒谬。黄老师给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溃烂之处,美如醴酪;红肿之处,艳若桃李”。我们听得如痴如醉,下课了还意犹未尽。
于是他就请我们到他家去吃饭喝酒。师母在那儿忙活着烧菜,我们借着酒劲在餐桌上高谈阔论,空气中时不时飘荡出黄老师更加爽朗的笑:“哈哈哈哈。”
黄老师热爱运动,尤其是篮球。他身高不占优势,但跑位灵活、反应灵敏,是中文系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后来文传学院的最佳控卫。打排球又是最佳二传手。后来他打球意外跟腱断裂,就转玩碰撞不那么激烈、对眼睛有益的乒乓球,又照样是一把好手。
大四考研,我报了北师大的文艺美学专业。我是听了黄老师的课之后才决定要考文学理论专业的。尤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彻骨地冷,研考安排在最冷的一月下旬,走进考场,脚底被雪水都打湿了。3个小时的考试时间,一直在冰冷中度过。可想而知,第一次考研,没有经验,状态不佳,失利是必然的。与我一起考研的另外一位朋友,因一门公共课分数没达分数线,凄凉地继续他“游学”——无收入飘荡在高校坚持阅读和考研的生活。
毕业后我回家乡参加工作,还是不死心,那颗不羁的心时刻在跳动。于是离开故乡到杭州,继续考研。那段日子辛苦而充实,刻骨铭心。白天上班,晚上看专业课,背政治和英语单词,做练习卷。一般到半夜2点才睡觉。早上7点起床,再复习英语半小时后去吃早饭,上班。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眷顾,我考上了浙江大学的文艺学专业。为此,我还到浙江省血液中心去献了400CC的血,一为感谢自己的付出,二为感谢浙大人文学院的包容。当然,我忘不了黄老师在专业上给我的启智和引领。
我们那一届毕业后,黄老师继续担任班主任,直至退休。据视频留言,黄老师在我们之前,也一直是班主任。可以说,他的教书生涯,也是班主任生涯。浙师大微信公众号显示他曾三次被评为浙师大“优秀班主任”,还是浙师大“砺行奖教金”获得者。但他从不宣传自己。他爱学生、爱电影、爱生活,着装简单朴素,心态积极开朗,更难得的是青春帅气时尚,与年轻学子总是能同频。
记得有一回,我和妻子一起回浙师大,在师大教工生活区遇到他,我们指着他的T恤说很帅气,他哈哈大笑,说“很便宜的,一百块钱4件,我一口气买了4件”。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哈哈”爽朗的笑。
临近退休,黄老师升级为爷爷。新生命的诞生给他带来了无限的欣喜。他用手机拍视频的方式,记录他与宝贝孙女的可爱日常。同时自学剪辑,记录生活,记录美好。他甚至还开讲座,分享自己短视频的制作技巧。我经常看他的朋友圈短视频,不是接送孙女上下幼儿园的视频,就是校园里樱花开、桂花开的美景叙事,更多的则是他只身一人到各地乡野、古村祠堂、山水宁静处游荡的剪辑。他悠然淡泊,不慕名利。在这个时代,是少有的一股清流。他对我们学生影响很大,是我们心中的yyds.
在浙师大,我有幸得遇良师。他既是我的业师,也是我的人师。浙师大有一批这样的专业扎实深厚、人格魅力高尚、真性情的良师。他们在我的人生道路和专业上,给予我诸多指导、帮助和感动,让我不至于迷失本性,依然坚守做人底线,值得我一辈子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