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槐花叩童年 2025年04月18日  
  一树槐花叩童年

  ■李仙云

  风儿裹挟着细碎的阳光,忽而将一脉清甜揉进呼吸。蓦然回首时,几株老槐正擎着层层雪色撞入眼帘——那些悬垂的素白花串在暮春里摇曳,像是被风掀动的珍珠帘栊。馥郁穿透三十年光阴直抵鼻尖,记忆的锁“咔嗒”应声而开。恍惚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又从花影里跑来,指尖的槐花串还沾着晨露,甜津津的香气漫过岁月长河,在我舌尖像绽开了一朵陈年的蜜。

  槐花姐姐是我童年的玩伴,我们是对门邻居,巧的是我们同月同日生,她比我大整整两岁,我们都出生在槐花开得最繁盛俏丽之时,所以她取名“槐花”。母亲说我出生之时,透过窗牖,院子里槐花开得像白蝶纷飞,碧蓝的天空白云如凰似凤,唯美妙曼,所以我取名“仙云”。我们这对没有血缘的“姐妹花”,总是相依相伴,形影不离。家乡有个习俗“大人过岁一碗面,孩子过岁一个蛋”, 每年生日,我们都约定俗成般拿着母亲煮的蛋,像两只快乐的鸟儿欢聚一起,互相交换着吃。槐花姐姐也总是执铲挎篮,与我牵手去乡野阡陌挖野菜,捉蝴蝶,有时她会麻利地采撷几朵小野花,再拽下几枝嫩柳枝,为我们编织漂亮的柳枝花环,戴入发髻顿觉内心如食蜜糖。巧手的她用柳枝三拧四扭间,就做出一个个柳哨儿,吹起来悦耳响亮,常惊得枝桠间群鸟乱飞。

  上小学时,生性腼腆柔顺的我,经常无端地被刁蛮跋扈的“班霸”欺负,有次她看到父亲在省城为我买的漂亮文具盒,她妒火灼心般在课间把我的文具盒摔地上,不解气又补踩了两脚。放学时我一路啜泣者跑回家,进门就歇斯底里地扑进母亲怀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嚎啕大哭。我那响彻半条巷子的哭声,立刻唤来了槐花姐姐,她给我端来一碗婶婶刚刚做好的槐花麦饭,看我哭得梨花带雨两肩耸动,她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哄劝着把麦饭递给我,一股鲜香很霸气地扫去了我心头的愤懑,看我吃得有滋有味,槐花姐姐捋了捋我散乱的发丝说:“不伤心了啊,晚上我带你去村东头看电影,以后姐姐保护你。”我一下子破涕为笑,心间如槐花绽放。

  多年以后,早已远离家乡的我,花季年龄厄运骤降,在一次外伤中损伤脊髓造成高位截瘫。那年我重返家乡,犹如折翼的鸟儿,我卧于病榻了无生气。我的槐花姐姐也命遭重创,新婚不久的丈夫外出打工,在一次煤矿事故中命丧黄泉。闲暇时她常来看我,我们愁眉对着苦脸,有时半天不说一句话,就那样默坐陪伴。有天,巧手的槐花姐教我手工编织,我用竹针手上生花般,竟织出一顶漂亮的唐僧帽,戴在小外甥头上,萌嘟可爱的。我的兴致一发不可收,在槐花姐指点下,我开始为父亲织毛衣,光阴在绒线的一缠一绕间悄然而过,苦涩的病榻岁月,也似乎没那么难熬了。20天后,父亲穿上我织的毛衣,眉眼含笑,母亲欣喜得直夸我手巧,侧过脸去,她擦拭着眼泪轻声对父亲说:“仙娃心里总算缓过劲了。”

  枝头一阵喜鹊的“叽叽喳喳”声,将我从漫漶往事中拽醒。风动槐花香,那莹莹洁白的花蕊中,盈满了我对槐花姐姐无尽的思念。我离开家乡已三十多年了,浮萍流转,各自飘零,失联多年后,只隐约听到善良的槐花姐姐幸遇良人,如今在小镇安稳度日。望着那在阳光下白得炫目的花儿,我在心中轻语呢喃,香香的槐花呦,我亲亲的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