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林兴
清明时节雨纷纷,大地返青,柳翠莺飞。在江南的河畔、路边,到处可见,东一陇、西一簇的马兰。自古以来,马兰以其清香味美的吃口、丰富的营养价值和清火利肝脾的药用特性,而为人们所喜爱,也牵动了一些文人墨客的情思,留下了一些脍炙人口的名诗。如陆游的“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王磐的“马兰头,拦路生,我为拨之容马行,只恐救荒人出城,骑马可到破荆州”等,生动形象地描写了马兰的旺盛生命力和儿童采摘的情景;赵楷的“马兰可作蔬”、袁枚的“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等科学总结了马兰的采摘和食用方法。
我出生于农村,从小就熟悉野草、野菜。哪些野草既是草又是菜,野荠菜、野草头、野菠菜、马兰等长在哪里,它们与人工种植的以及那些类似的野草有何异同我都能辨识。而我对马兰之喜爱更甚于其它野菜,源于它对我的奉献和恩泽。
俗话说:“清明时节吃马兰,清肝利脾消肿毒。”据说,清代名医钱乙用马兰治愈了被蛇咬而生命垂危的儿童。关于马兰的药用价值,我也有切身的体会。在我六七岁时,由于生活艰难,营养不良,加上内火旺,嘴角生热疮,眼屎多,早晨醒来两眼布满眼屎,厚厚的一层,以致眼睛无法自然睁开。为此,我先用热毛巾敷,然后用手慢慢地剥眼屎,有时连同眼睫毛都被拔掉,苦不堪言。当时,农村人生了小毛病都是熬的。子病母心疼。母亲想到了马兰,她让我一天三餐,顿顿不离马兰,同时将马兰捣成汁,装进小纱布袋,制成鸡蛋大小的马兰袋。临睡前,我闭上眼睛,母亲就把马兰袋敷在我的眼皮上,每次半个小时。真是药到病除,不用一个星期,马兰竟治愈了我的嘴角疮和眼屎病。这件事使我加深了对马兰的喜爱。
我喜欢马兰,还源于马兰的经济价值。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读小学,家贫无钱买文具。家贫可逼人出智慧、想办法。当时还处于农耕社会,自然资源丰富,三月马兰、四五月菜花鲫鱼、九十月野菱,可以说遍地黄金。清明前后,我见一些农民挑了马兰去小镇卖,四五分一斤,销路很好。这使我眼睛一亮,于是,我也利用放学后和节假日,摘马兰、卖马兰。镇上那些爱吃马兰的人,对马兰要求很高:既要茎叶完整,又要鲜嫩干净,无黄叶泥卵。初时,我由于未掌握采摘技巧,所采马兰质量差,残叶泥卵多,不要说拿它上市场卖无人要,连自己都不想吃。我经过琢磨,终于悟出了又快又好采摘马兰的办法。在我同龄的儿童中,我可以说是采摘马兰的高手,量多质高,卖得出好价钱,常常被一抢而光。有拙诗为证:“清明时节雨丝扬,河边路旁马兰香。少儿蹲身采撷忙,盘中野菜再清香。”在清明时节的一个月里,我卖马兰所得足足可支撑我半年的文具开销。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对马兰吃法很单调,或拌或炒,至于调料,或盐或酱油,连麻油也与平头百姓无缘。今天就不一样了,马兰的吃法,有拌、炒、煲、作馅等等,还配有各种各样的调味品。这是今天人民生活质量提高使然。当年我最喜欢吃马兰干烧肉。它的原料是马兰干和猪肉,但出锅后的马兰干几乎还原为鲜马兰,碧青生香,汁味渗入猪肉,嚼之满口清香、鲜美可口。马兰干是由四五月的野马兰(叶茎粗老不宜拌吃和清炒吃)焯水晒干腌制而成的。腌制马兰干,诸如,放多少盐、如何晒太阳、干湿度等都有特殊要求。当时,村里掌握这个技术的人不多。我母亲是这方面的高手,她每年要腌制三四斤马兰干(鲜马兰变干是10:1),置于密封的酱油缸中。蔬菜青黄不接时,就烧马兰干吃,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招待客人时才吃到马兰干烧肉。今天在一些饭店还有这个菜,但马兰是人工种植的,自然味道也不一样了。今天想到这道菜不免口水直流,又情不自禁地缅怀起天堂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