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季喜欢穿着长裙。这一装束打扮,使她端庄婉约、雍容华贵、古风古韵的形象很舒爽,便成了她标志性服饰。
记不得是哪一年,她参加一个北大MBA总裁班开学前的同学聚会。先来的同学兴冲冲地介绍着各自的身份,倏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笃、笃、笃”高跟鞋的声响,同学们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去。她婀娜轻盈的身姿犹如仙女临凡。看着一双双瞪大惊讶眼睛的同学们,她莞尔一笑:“大家好,我叫陈海燕,沙岙人,做粉干的。”她话音刚落,掌声夹杂着阵阵吆喝声;突然人群中一个洪亮的声音漫过嘈杂的声响:“瞧你标致模样,挺像西施的;你又做粉干,就叫粉干西施吧!”同学们又响起一阵吆喝声。
“西施”叫陈海燕,她与我有数面之缘,早在2016年,中雁荡山文化艺术研究院聘请温州市温商联合会会长为名誉院长,在颁证后的晚宴上我认识了她。她有点腼腆,少言寡语。
第二年的一天下午,我路过柳白公路,颇多的人招呼着往湖头的隔篱村赶去。坐在车上的友人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一声惊叫:“听说今天沙岙有炒粉干比赛,去看看吧?”我怀着好奇,随着人流赶了过去。我冒冒失失转悠着,突然,迎面撞见一位穿着绿色旗袍的“熟人”,定睛一看,那不是半年前与我一起吃饭的那位女士吗?我主动与她搭讪,才得知活动是由她策划举办的。这是我与她的第二回谋面。
她祖祖辈辈居住柳市镇沙岙隔篱村。沙岙北靠着山,南临柳川平原,资源丰富,土地肥沃,是一个具有七百多年盛产粉干的村落。其父辈像其他农人一样世代从事粉干手工制作。她从小看着帮着父母和左邻右舍做粉干长大,她觉得他们的生活太不容易了,小而散、简而陋的手工作坊,挣的薄利连养家糊口都有困难,心里就常常冒出许多疑问:“这么多人做粉干吃粉干,为何就没有一个漂亮的包装盒呢?为何不能起一个响亮的名字呢?”她想:“有朝一日我要让做粉干的打一个翻身仗。”这个想法到她成家立业仍没有抹去,而且更进一步坚定了她的决心。
2013年某一日晚上,她看着做粉干的父母,十分心疼,萌生在心里的抱负骤然爆发,果敢地说:“爸、妈!我想办个粉干厂,做粉干生意。”她爸妈回过头来吃惊地陌生地打量着她:“女儿啊!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放着好好的事不做,凑什么热闹呀!人家前前后后做了七八百年粉干,你见谁赚了大钱发了财的?它就是普普通通的粉干,能变出什么花样?别白费心机了。再说这活辛苦,何必呢?”看着父母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她坚定地回道:“爸,妈,你俩甭担心,我会做好的。”
她说干就干,不久,一块牌子在她父亲的家门口高高地挂了出来,她的公司开张了,她的梦想诞生了。
那些日子里,她一边改革粉干制作工艺,提高效率和质量,一边盘算着扩大规模生产。另一边,她还要腾出空来,冥思苦想,要为粉干量身定制一个包装盒。为这事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大半天,反复在电脑和纸上比比划划。几个月后,一个精致的盒面呈红色、印上“西施”肖像商标、烙上沙岙宋朝古桥的立式六格形状的粉干包装盒横空出世。大紫大红代表喜庆吉祥,千年古桥寓意悠久绵长,六格盒意涵着现代与传统文化的高度融合。呵呵,一个弱女子独辟蹊径,想得如此周到,构思这般奇妙新颖,让人啧啧称奇!
粉干,大米所制,是浙南地区最悠久最普通的食材,世世代代,人们将它撂在麻布袋或能盛东西的竹器里随随便便流通的。曾几何时,市场上和百姓的厨房里出现了她的六格盒粉干礼盒。如此一来,这个“贱东西”摇身一变,身价倍增。作为伴手礼,首次以新面庞走进了千家万户,甚至作为馈赠礼品登上“寿宴”“婴儿满月”和“周岁”宴的大雅之堂;也是千百年来首次拥有自己的商标和名称。
她的包装盒效应发酵了,“粉干西施”名声大噪,一时之间,那个地方的很多人竞相效仿,龙蛇混杂,难辨真假。有人就问起她,她哈哈一笑:“这很好呀,沙岙人做粉干做了几百年,现在有了市场是好事,有人有事做了更是好事,有钱大家赚嘛!”这不就是她念兹在兹的带领乡亲们奔共富的初衷吗?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夙愿嘛!现在,她辛辛苦苦设计的粉干六格盒被他们换上各自色调和商标,被做粉干的人广泛使用,她为此感到欣慰和高兴。
陈海燕的粉干销量和影响力与日俱增,2019年,市里要选一个粉干行业非遗传承人,经逐一排摸筛选和各项指标综合评定,最终将这顶“凤冠”戴在她的头上,让她兴奋得好几天合不上眼,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一种满足感成就感,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并引以为豪的。
在她被授予“非遗传承人”不久,她接到市非遗办要她参加“非遗薪传”浙江传统美食展评活动通知时,离举办日只剩下一天半时间。她一宿未眠,既要策划次日晚参赛的事,又要盘算着捎带哪些标新立异的物件去。
第二天,她在父母和一名帮手的陪同下,自驾车向省城出发了。因心里紧张,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好像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季节。当晚,她将红漆油画的木制六格盒搬上展示台,拿出红漆茶盘,铺上非遗蓝夹缬垫布,又捧出花魁高脚红碗放在茶盘中,这些家伙都是古时农家待客的最高礼仪器物,也是浙南最古老的家用什物。她用这些“古董”营造一个喜庆、吉祥和悠久文化的浓郁氛围,产生一种穿越时空的想象力和传统文化带给观众的心灵震撼。她将亲自炒制的粉干盛于碗中,上置煎蛋丝、乌贼、虾干、猪肉、鳗鱼干、黄花干菜、香菇、红萝卜、香葱等传统香料,在炒作时并辅以猪油、老酒、味精等配料。顿时香溢厅堂,色味俱佳,远远望去,馋得观众垂涎欲滴。传统美食和传统文化相互映衬烘托,演绎出高雅、浪漫而赏心悦目的美食展示。从评委们点头赞赏的肢体语言里,她似乎读懂了个中的信息含义,她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她相信自己。最终她以实力抱回了这个沉甸甸的省级“非遗薪传”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