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骨 金石心

　　——纪念陈云谷先生诞辰110周年

　　■周献洲

　　陈云谷先生（1915——2006），乐清慎江人，年少于书法有慧质，13岁即为邻里书写楹联。上世纪30年代中期就读于阜山师范，师从名儒王蕉生，打下国文基础。毕业后入温州中学工作，为人诚挚，为学勤苦，为事敏锐。又受吴志屏提挈，进入地政部门，青云直上，业绩卓著。吴爱才心切，授以李北海笔法。中年坎坷，铸其坚毅旷达品性。晚岁隐于乡间，游心田园，醉研翰墨。85岁举办生平首次书画展。近90岁始受温州书坛重视，与温州陈铁生、苍南萧耘春举行联展，人称“温州书坛三老”。90岁时于温州举办第三次书画展。其生命热情毕生不衰朽，以“乐观、虚怀、积极、进取”为人生坐标。曾作《随感》云：“半生拂逆寻常过，心底无私随所之。历览前贤谁得似，东坡旷邈是吾师。”乐观豁达心性，外化为俊厚超逸之书。

　　俊逸书法，主要源于汉魏取法。先生书法最大贡献，在于承创一笔法系统。承晚清民国余绪，学书七十余年，崇尚碑学，以帖化碑，形成以魏碑笔法写行草书风。先从李北海、赵之谦、沈寐叟入手，上溯二王汉魏，且正草篆隶无所不学。晚年遍学魏碑，兀兀穷年，苦心经营，终能豁然妙悟，变化而出。且入古而不泥古，强调“用古人笔法写自我个性”。自云：“余书宽博得自《石门铭》，骨力得自《张猛龙》，形态出自《麓山寺》，线条有《石门颂》意致。”总之，汉魏碑碣是其法所宗。此外，大篆习《散氏盘》，隶书取法《张迁碑》《衡方》《西狹颂》，楷书为《张黑女》《郑文公》《元略》《汝南王修治砖塔铭》《泰山经石峪》，行草书钟情于黄山谷《李白忆旧游》，得其豪逸奇纵。还涉及秦汉简牍、张芝《冠军帖》、王珣《伯远帖》、王羲之《寒切帖》《上虞帖》、王献之《七月二日帖》、怀素《圣母帖》《食鱼帖》《律公帖》赵孟頫章草《千字文》。周退密先生曰：“云谷先生书法，魏墓志用力至深，以北碑遒美之线条融入草法，使之面目一新，除于右任先生外，实无第二人有此瑰丽体态。”（《周退密致周献洲信札》）沈寐叟以来，以北碑笔法写行草而成功者，几人而已，先生是其中之一。可惜局限于地方，有慧眼者自可识之。

　　再者，其书以汉魏为风骨，气格之美，以雄强为主，峻厚奇崛、豪放苍茫，隽秀飘逸兼之。分明有山岳奇骏、云水悠悠之韵。直追六朝书法质朴真醇、恣肆烂漫之趣。他向往蔡邕“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然后任情恣性”之境，胸襟邈远，故其各体书皆开张宽博，饶有气度。又不失之于狂野，清逸怡人，有书卷气，正如其人，旷达而温和。“逸”作为一种超脱格调，在当代书坛几乎已流失，不想被先生体悟得深远。曾论书云：“妙迹务必涵仙气，结习沾身脱去难。欲使尘烟离笔下，汉魏碑碣可过关。”范景中先生曰：“今观先生晚年合作，势若飞动，大有《瘗鹤铭》遗法，冥契暗合……云谷先生则不求与古人合而翕然自合，山水清音，犹不致珠沉璧委已。”（《陈云谷书法集序》）

　　先生书艺另一可贵之处，在于功力深厚，苍老善变。书法讲究人书俱老，真要苍老醇香起来，只有老龄书家更有机会求之。其大部分精品，皆在八十岁以后所书。挥运之迹，无不骨强气健，常有篆隶体势，多见碑意，有金石魂魄。其书境，如清人高凤翰所言：“不抱云山骨，那得金石心。自然奇节士，落墨见高襟。”文怀沙先生跋曰：“横而不流，梗其有理，吾于云谷先生书艺中见之，曷胜钦羡！”至于善变，是坚持临帖、精研各体、融会贯通所至。古今书家，中年时期已有定型者多，少见衰年变法。旁观近人，唯香岛饶宗颐先生与云谷先生相似，耄耋之年，多风格，变化莫测，有如云山，富气骨，而无常态。

　　先生生前著有《云谷自书诗草》《云谷书画集》。戊子秋，承赵乐强先生等多方支持，辑成《蓉竹斋丛编》四卷，即《云谷诗文集》《云谷书品》《云谷书信墨迹》《云谷先生纪念文集》。己丑秋，辑成《陈云谷小楷心经》。壬辰夏，辑成《陈云谷书法集》。甲午冬，辑成《陈云谷先生百年诞辰纪念集》。前后凡九种，则先生艺境文心，俾得聚存而不朽。

　　左上：草书四面·万家联

　　右上：行草杜甫《旅夜书怀》

　　中左：行草毛主席诗

　　中右：陈云谷画红梅

　　左下：行书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