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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版:文化周刊

“豁庵”身份考辨

「乡土」

  「乡土」

  “豁庵”身份考辨

  ■潘猛补

  雁荡山飞泉寺,为雁荡十八古刹之一,其位置薛季宣《雁荡赋注》云:“在能仁寺北一里。”明代朱谏所著《雁山志》是雁荡山第一部较为细致全面的山志,其卷二提到,飞泉寺始建于宋天禧二年(1018年),熙宁元年(1068年)获赐寺额。清代施元孚《雁荡山志》卷四在照录朱谏《志》的基础上,增加了“元僧豁庵迁东山戴仁峰北,去故址五六里”的记载,曾唯《广雁荡山志》亦照录此说。然而,蒋叔南所著《雁荡山志》却记载:“豁庵,熙宁时赐号豁庵国师,移建飞泉寺于今址……塔在飞泉寺右侧,碑尚可征。”蒋叔南认为豁庵是北宋神宗熙宁年间(1068-1077年)的僧人,但称其生平“无可考”。而《浙江通志·雁荡山专志》则将“豁庵”与“净悟”合称:“豁庵净悟(1149-1207年),南宋天台宗僧,重建飞泉寺,塔铭由北磵居简撰。”更为复杂的是,飞泉寺后山有墓塔,其碑文显示:“宋熙宁赐号豁庵国师塔/清梵表贯祖和尚附/民国廿二年重修。”由于文献记载存在诸多矛盾,使得僧人“豁庵”的身份扑朔迷离,涉及北宋、南宋、元末、清人等诸种说法,亟待廓清迷雾,探查真相。

  此碑将北宋豁庵与清代梵表贯祖合葬一墓,而南宋释居简《北磵集》卷十《雁荡飞泉寺豁庵讲师塔铭》是破解谜题的核心史料。《豁庵讲师塔铭》详细记载了净悟的生平,称其“开禧三年(1207年)圆寂,塔于飞泉寺西麓”。文中提到:“公名净悟,字机先,东嘉乐清李氏子。幼超俗于雁荡之飞泉,十九受具足戒,以圆觉为受业师,定菴法统则传法师。初访天台教观于定菴,后见休菴可舟,……吴越讲席,高眂纵观,排闼而入。……应缘之地,若雁宕之东安、飞泉,天台之净土,皆一新于百废之余。指陈要奥,颖脱乎言象之表;吟咏情性,蝉蜕乎尘埃之外。综羣书而撷英,黼黻乎藏通别圆;御新学如养骏,筌蹄乎牝牡玄黄。由其言与之俱化,而不知熏陶于春风和气中。晚归故山,属疾,大书示徒曰:‘吾将默观其变,问药寻医,挠吾化也。’明日巍坐而蜕,开禧丁卯季秋二十有六。年五十九。腊四十一。其徒文虎裒衣盂之长以奉阇维,耳齿俨然于煨烬之末。后三七日,树塔于飞泉之西麓而瘗焉。”由此可知,“豁庵”实为净悟之号,二者确系一人,且为南宋僧。

  蒋叔南的错误,源于对墓塔碑文的误读。飞泉寺墓塔碑刻“宋熙宁赐号豁庵国师塔”,表面看似指北宋熙宁年间赐号,实则可能为后世重修时混淆了“赐号时间”与“塔墓重修时间”。北宋熙宁年间飞泉寺初建,或许确有僧人获赐额,但“豁庵”实属南宋净悟之号,而所谓"国师"之号实属无稽之谈。蒋氏未见北磵所撰《豁庵讲师塔铭》,仅凭墓碑断代,遂将“熙宁赐号”误归于北宋。

  而《佛祖统纪》所载豁庵史实,也来源于《豁庵讲师塔铭》,其云:净悟(1149-1207年)是南宋天台宗高僧,乐清李氏子,早年于飞泉寺出家,师从圆觉禅师,后参学休庵可舟,精研天台教观。他一生重建飞泉寺、住持天台净土寺,晚年归隐雁荡,留有“默观其变”的禅机示寂。塔铭称其“言行如龙虎”,著述融通藏、通、别、圆四教,足见其佛学造诣。

  飞泉寺的沿革由此可以廓清:北宋天禧二年(1018年)初建,熙宁元年(1068年)获赐寺额;南宋时,净悟(即豁庵)重建寺院于新址,所谓国师更为无稽之谈;后世重修碑塔时,或许混淆称号,将北宋寺院赐额时间误植于南宋僧人塔墓,并乱加国师之号,导致蒋叔南误判豁庵为北宋国师僧。

  飞泉寺后山墓塔的复杂性,源于历代重修中的信息叠加。1933年成圆和尚重修时,将宋、清两代僧人遗塔合葬,碑文杂糅“宋熙宁赐号豁庵国师”与“清梵表贯祖”等内容。蒋叔南所见“高二尺余”的宋塔,实为清代重修时堆叠的塔座与宋代塔身残件,形制混杂进一步加剧了年代误判。此外,“梵表贯”为清顺治年间飞泉寺僧人,与净悟相隔数百年,蒋氏因未见塔铭,误将清代“梵表贯”附会为宋豁庵,并推测“贯”为豁庵之名,实为牵强。飞泉寺“豁庵”之谜,本质是历史层累与文献缺失导致的误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