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乡

    北白象是我的故乡，她承载二十多万实有人口，区域经济发达。

    而四十多年前，故乡仅有东西南北四条街和一条象塔路，并由一大一小两座石桥相互连接。其中西街与北街都很短，可以说在街头随便喊一声，街尾就能听得见。

    故乡素有“江南水乡”的韵味，河流纵横，河岸迂回。我的老家依水而建，房后瓦檐重叠，与碧波荡漾的河水相互映照，清丽婉约；房前斗拱雕花，与青砖铺设的西街彼此衬托，秀美典雅。老家所在的位置通常叫“大桥头”，因为往西十余米就是横跨乐琯运河的白象大桥。此桥为三孔石桥，始建于北宋庆历五年，改革开放之前，这里一直是乐清西乡平原的水陆交通枢纽。

    大桥的另一端是座小山，其东侧山体颜色青灰，形状狭长，穿入运河，如同伏地吸水的象鼻子，遂称之为“象山”。靠近山脚的“鼻尖”上有一座与老家隔河相望、距离仅百余米的千年古塔---白塔。故乡地名由它而起，最初称白塔里，后形成集市，取白塔和象山的首字改称白象镇。1982年，为区别瓯海的同名小镇，又冠方位字，这才成为北白象镇。

    乐琯运河东西流向，南北曲绕，呈S形穿镇而过。另外，东河、南河、西漳河也刚好在此汇聚，形成五河通连的“五龙抢珠”之势。因此，故乡的地貌别具一格，非同寻常。

    运河始挖于唐朝中期，通衢于南宋，是乐清至温州的中心水道。上世纪70年代，河水依然清澈，我喝的、用的都是这条河的水，玩的还是这条河的水。那年夏日，尚未入学的我抱住门板，往河里一扑，甩开双脚，几次下来就学会游泳了。此后，我整天像只水鸭，往往傍晚未到，就与邻近的孩子一起早早下水，老家旁边的船埠头随即欢声雀跃，水花飞扬。

    行政区域尚未合并之前，故乡是西乡的一个中心集镇。供销社、理发店、中药堂、竹器铺，还有银行均设在西街之上；而邮局与老家挨得最近，仅有的一部手摇公用电话吸引诸多人士前来排队使用，场面相当火爆。

    供销社门市部的西首，有个面积不大的“糕儿间”，里面加工制作的“公记”板糕，闻名遐迩，可以说在浙南地区妇孺皆知。板糕色白味甜，酥香松软，特别爽口，是我最喜爱吃的故乡特产，也是乡人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最为抢手的“伴手”。后来“公记”商号的板糕改名为“公记”牌号的白象香糕，并改草纸包裹为彩印包装。作为已有一百四十多年历史的单一品种的老字号，它能延续至今，实属不易，值得传承和保护。

    老家的门口即集市中心，每天清早都有豆腐担子挑来叫卖。接着，赶集的人从四面八方陆续到达，地上很快摆满装有粮食蔬菜的箩筐与麻袋，以及小型物品。喧闹的场面临近中午，方得消退。

    老家的房子是我祖上在清道光五年为开设染布店而建造的两层木结构街面楼房。小时候，我跟随父母睡在楼上临街那个房间。床前吊着一盏十五瓦白炽灯，灯罩像倒扣的荷叶，由白色玻璃制成，光洁明亮，可谓老家一件最为时髦的家用电器。

    老家的后院，冬暖夏凉，我喜欢在这里放纸风车，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院子外边是运河的“黄金水段”，河面桨划橹摇，船来舟往。东侧三十米之处为白象小桥，乡人习惯叫它“小桥儿头”。桥边经常停靠一些批发水果的商船，商贩们随手将腐烂的水果扔到河里。在那个物质奇缺的时期，我有时经不住诱惑，干脆找来竹竿将其划到河边捞起来吃掉。

    那时农村没通电，只有集镇上的居民才有条件定时“享用”。电厂设在小桥儿头东冀，夜幕降临，柴油发电机会按时“轰轰”响起，晚上10时就准时停机。入冬之夜，还有更夫巡街时很有规律的梆锣声。那种枕水而睡、听梆入梦的情境，一直教人难以忘怀。

    故乡民风淳朴，街坊邻居讲义气，重感情，遇到困难必定相互照顾，倾力帮助。空闲之时，大家总是喜欢走家串户，彼此问候，人际关系非常融洽。

    改革开放，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故乡的老房子纷纷拆掉重建，河道变窄，河水变浑。尽管故乡面目全非，失去了江南小镇的原有风味，但我对她的情结一如既往。每当思念故乡的时候，我就联系少年时期的同学，一起去老地方溜溜，借此找回故乡的美好记忆。

    近年来，“五水共治”已让水环境得到了较好的治理，相信通过政府和广大居民的不断努力，故乡还是能够恢复清波绿岸的生态景观。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说：“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我期待可以再次入水，体验美好的“旧时之波”。 ■范晓敏

    故乡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