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欣格

    腥咸的海水从甲板溅到我的手臂上，我厌恶地抖了抖，开始后悔前几天冲动的决定。

    奶奶一直站在甲板上，静静凝视着对岸的岛屿，寒冷的海风钻进她的衣口，可她还是呆呆的，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座岛屿，那座与我无关的岛。

    那是在两天前，一个来自中国的陌生电话被奶奶接起。内容我并不知晓，只是依稀记得那时窗外的大笨钟指针指向三，米兰达·可儿的广告在荧光屏上亮起，奶奶望着窗外轻轻说：“晚上我回中国一趟。”

    大家都说，我很像年轻时的奶奶，特别是我们的眼睛，像极埋入雪地中的琥珀。或许，因为这点，奶奶很疼我，并将我一同带回了中国。

    中国，我的故乡。岛，我陌生的地方。可我现在后悔来到这里。

    黑瘦的渔夫将船绳系在了码头，我们下了船。夕阳嵌在海的对岸，一点点向下坠去。整座岛笼罩在太阳身后巨大的阴影中。那是一座低矮的平房——奶奶此次将要卖掉的地方。从满地的枯枝残叶上看，这里似很久没人住了。打开房门，家具都还完好，只是积了灰尘，还可以看出主人仓皇离开的痕迹。我们将行李放进屋内，夜色真的来临了。

    今夜的奶奶很沉默，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或许是因为将要出手这幢熟悉的房子。我从父母口中听说，打仗时奶奶和父母在此避难，但还是不免家破人亡的命运。奶奶一个人在这住了十年，没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奶奶被一位英军上校救起离开了这里。我烦躁地举起手机搜索信号，可依然是闪动的一格。我更加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座与我无关的岛。我穿了件奶奶旧时的披肩走出了房门，她的压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岛上星星漫天，闪着亮白色的光。一颗绿色的星星最为闪烁。绿色？我这定睛一看，那是一双眼睛！月光下，一匹狼蹿出了树林，蹲在远处静静盯着我。 我理应感到害怕，可却异常沉静了下来静静看着狼。我们对视着，月光好像晃动了一下，黑暗中狼身上的绒毛消失了，它开始颤抖，颤抖……

    一个少年朝我走近了几步，却又停下来，他有着和狼一样的眼睛，绿色如波光闪动却又如此熟悉，像埋入雪地中的琥珀，那像极了奶奶的眼睛。一股电流从我的眼睛流向我的心脏，散在我古老的血脉里。一种记忆像是被召唤醒，月光下有着绿色眼睛的少年抱着年幼的女孩，女孩停止了哭泣；阳光下少女躺在有着绿色眼睛的狼身上，风掠过了少女的裙裾；炮声中，少年背着受伤的女人，用尽全力将她送到了安全的对岸，一片火光的废墟中，他再看不清女人的方向……

    少年没有朝我走来，月光下，他回到了树林中。

    月亮渐渐暗了下去，天亮了。

    腥咸的海水从甲板溅到我的手臂上，我望着渐渐变小的岛，这座我本以为与我无关的岛。那里有着我和奶奶的秘密。

    我望着奶奶的眼睛，像是有什么在融化……

    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