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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03版:文化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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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河堡:耕读传家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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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7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蟾河堡:耕读传家七百年
2014-12-27

    有学者指出,由于对耕读关系的不同看法,在古时的中国形成了两种传统,一种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鄙视农事;另一种则提倡“耕读传家”,以半耕半读为荣。

    在以科举取士的时代,前一种观点的产生理所当然,不必认为就有多“坏”,倒是“读什么书、怎样读书”才是其中的关键。后一种思想,其实是对正统儒家的一种修正,骨子里有一种道家的情怀。从具体的践行看,大致可分为三种情况:一是读过书的农庄主、较富裕的自耕农;二是隐士或高士,有文化而不愿作官或不能作官;三是政府官吏,但热衷于耕读生活,关心农事。

    蟾河堡的半耕半读者,多是第一种,如显益公;有少数介于第一种与第二种之间,如松麓公;也有少数较接近第二种,如施元孚先生。

    考察他们的半耕半读生涯,可以了解到,一个读书人耕田可以养家糊口,以立身命;而读书目的主要不是为作官,重要的是可以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这样的生活最大的好处是让读书人进退有据,自主性强。说白了,就是不必“读书只为稻梁谋”。松麓公的《秋日郊居吟》诗中很好地表达这一境界——

    秋老野趣佳,功成百物熟。

    既获西畴稻,旋采东篱菊。

    霜林馀果蔬,萧淡甘自足。

    秫酒冽且馨,欢饮同骨肉。

    摩腹步阶徐,临风颂玉烛。

    施中旦先生近年来热心于地方文史,读多了乡邦文献,使他对蟾河堡先辈的这种耕读生活很有兴趣。可能是先辈传统在他身上的延续,他的生活有点类似于半商半读——“半耕半读的升级版”,在办企业的同时,参与地方文化活动、读书写字占去相当多的时间。

    据他介绍,在他的祖父这一辈应该还是半耕半读,到了他的父亲,就开始接受民国时期比较专业化的现代教育了。

    施中旦的父亲从小读书很好,在读温州中学时因参加学潮,后转到上虞的春晖中学。这是一所在现代史上声名赫赫的学校,施中旦父亲的国文老师是朱自清先生,图画老师是丰子恺先生。后来施中旦的祖父去世,他是独子,只好回家继承财产,打理家务。

    施中旦还记得他的父亲英文很好,小时候翻看过父亲的笔记,只见里头是密密麻麻漂亮的英文字。

    1927年,施中旦的父亲对老宅进行修缮,竟然在门台上刻下了一行英文:THE FRONT DOORS BUILT ON SEPT. 16TH 1927 AD,大意为:台门建于1927年9月16日。这让很多现在去参观这个老门台的年轻人很吃惊。

    施中旦的父亲后来在温州开了一家盐坊,1949年后社会变革,他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已不会种田和挑担。村里照顾他,让他担任了类似文书的工作。

    传统的耕读文化日渐式微是无可挽回的事,但施中旦说,蟾河堡先人对读书的重视还是让他们的后人受惠无穷。施中旦的祖父辈,晚清时期便在蟾河堡创办了一所新式学堂,学堂有校产校田,是村里大户人家捐的,因此全村的小孩读书免费。

    普惠式的教育让蟾河堡在民国时期出现一大批人才,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一批读过书的蟾河堡人,也纷纷走上政府的工作岗位,后来大多有所成就。因此,在柳市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蟾河堡,一斗芝麻官。”

    让施中旦最痛心的是文革时期,他家的藏书都烧了,村里其他家庭的书也烧了,从此也宣告了传统耕读文化的消亡。

    近二三十年的工业化进程,让蟾河堡更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施中旦小时候记忆里的建筑物和自然景观,只有在梦里才能寻找到,现实中只有几幢风烛残年的老屋,几个长满蕨类植物的门台,几堵青苔爬蔓的石墙。

    他说:“现在的蟾河堡,想找个能写毛笔字,能写对联,能写诗的人都难了。”

    在施中旦看来,耕读文化的消亡是自然的事,但其中的“读”应该保留下来,一个古老的村庄应该有一脉文化的芳香流传,应该有一泓诗书的幽静在延续。

    “接下来,我要多做做这方面的事。”他说。

    蟾河堡:耕读传家七百年

    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开始,蟾河堡分为蟾河东、蟾河西两个行政村,现在通称为蟾东和蟾西。走进村子里,发现其实这两个村紧紧地连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条不宽的街道,叫书剑路。因此,这里很多老辈人还是习惯地称自己是蟾河堡人。

    与多数的村子不一样,蟾河堡的历史起点比较清晰,甚至可以准确至某一年某一月。据《蟾河施氏大族谱》记载,这个村庄施氏的始迁祖松麓公46岁时,从县东雁荡山之南的柽岗村(即今雁荡镇樟树下)搬到蟾河堡。松麓公生于1308年,卒于1388年,他46岁时是1354年,即元朝至正十四年。

    至正是元朝皇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死后明太祖给他的谥号为顺皇帝,史称元顺帝)的年号。再过十四年,元朝在中原的政权就灭亡了,元顺帝逃到北方大草原(两年后病逝于应昌,即现在的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可以说,松麓公的一生是在两个朝代更替的乱世中度过的。

    原本是读书人的松麓公搬到此地后,看见这里“渚青水秀,草木丰茂,河中有六洲曲岸,状似玉蟾戏水”,便命为“蟾河”,蟾河堡也由此而来。

    在松麓公一家搬到这里之前,后人推测,这里原先应该已有居民生息繁衍,可能也有其它的地名,但这些都无法考证了。

    至于松麓公迁到这里的原因,族谱中记载,是因为当时方国珍在台州、温州一带作乱,雁荡山一带不大安宁,有一年他还为此举家逃到一位朋友那里避难。1354那年,他家的田园被大潮水冲毁,庄园中的宅子又被火烧掉,天灾人祸,生活十分艰难,于是与哥哥竹坞公商量,决定自己一家搬到蟾河堡。

    在蟾河堡,正值中年的松麓公白手起家,艰苦创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忙时耕稼,农闲时读书、课子,家族渐渐兴旺起来。后来六个儿子分为六房,繁衍为现在蟾河堡的施姓族人。中间还有一少部分族人搬迁到外地,有到玉环县、洞头县,还有一支来到现在的苍南县马站镇下峰村。

    乐清市诗词协会会长、知名企业家施中旦就是松麓公的后人之一,据他说,现在蟾东、蟾西约有3000多本地居民,绝大多数是施姓族人。

    历史上的蟾河堡,归属的乡镇名称各不相同。据《道光乐清县志》,清代它属于茗屿乡十都。1951年属于茗安乡,乡政府所在地就在蟾河堡。1956年2月随同茗安乡并入柳市乡。1956年8月分为蟾河东、蟾河西,归入柳市区湖头乡。经过公社化,再过文革,迎来改革开放后的1990年,湖头乡改为湖头镇。1992年又并入柳市镇至今。

    蟾河堡是柳市低压电器的发源地之一,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这里就诞生了第一批走南闯北的销售员,他们从传统的手工业中蜕变而出,到处跑市场,经营触头、线圈等小配件,至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进入挂户经营。因为那时的商户不知道怎么登记注册,就将户头挂在湖头乡的综合厂,从外面接订单,在家里批量生产,逐渐形成乐清股份合作制企业的雏形。出身书香门弟的施中旦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与周边的其它村差不多,走进现在的蟾河堡,企业的厂房、机床随处可见,街上来来往往的多是外地到这里的打工者和他们的家属、子女。据老居民施胜利说,仅蟾东村,外来人口就有1800多人,比本地人还多。

    但与其它村不同的是,因为施中旦的关系,乐清市诗词协会的牌子挂在蟾河公园的一幢传统风格建筑物里,协会的几个工作人员天天地这里办公,编发诗文,吟诗作赋。在浓厚的商业气氛和工业气息中,一脉传统文化的芳香依稀可闻。

    蟾河小史

    说起蟾河堡村的耕读传统,必须提到始迁祖松麓公,他是古代正宗的读书人,年轻时游学婺州,即现在的金华,投入元末著名学者许谦门下。

    许谦,生于1269年,卒于1337年,字益之,号白云山人,金华东阳人。他是元末江浙很有名气的学者,学识渊博,有《白云集》、《诗集传名物钞》等著作传世,《元史》也有他的传记,被称为元代金华四贤之一。他对松麓公评价很高,常对人说:“施生静而多悟,勤而能践,洵致远之才也。”

    如果不是生逢乱世,可以料想松麓公会走上中国传统文人的科举之路。

    到了晚年,松麓公有一次当官的机会,但他以“老病”辞掉了。那是元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他59岁时,朱元璋命汤和到温、台、丽地区讨伐方国珍,可能有人向汤和推荐了松麓公。于是,汤和派人以隆重的礼仪,邀请他出山。

    在幸存下来松麓公致复汤和的信中,他写道:“夫维新之世,万物景从,某虽谫陋,岂真无情,无如衰疲日甚也。惭恨俯伏,不获从命,惟元帅恕之。”

    年近60,在古代算是年纪很大了,但考虑到松麓公以八十高龄去世,当时他也许没有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枯朽”。可能他在耕读的生涯中,已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不愿意把自己的余生消磨在吉凶未卜的仕途中。

    这不是无端的猜测,在松麓公仅存的两首诗中,一首《写怀》,诗曰:“凛凛清潭水,萧萧绿竹中;幽怀何处写,来往月明中。”此诗若混入王维的集子中,也几可乱真。同时,这首诗把他喜爱田园幽居生活的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还有一句留存下来的遗训,说:“与人交,言必信。人以辨义利为先,而要归于人厚。人不可泥古,不可溺俗;然泥于古尤可言也,若溺于俗则不可为矣。”他的这一思想来源于他的老师许谦,至今还值得我们警醒。

    松麓公的六个儿子都很出色,继承了半耕半读的家风,其中长子显益公能文能武,在父亲去世后,在蟾河堡办起了蟾川书塾,教育儿侄辈。家谱记载:“公为诸生,读书不琐琐于章句。尝曰,为学当体实,若徒口耳占哔,虽诵尽经史,奚为智者题之。”他的识见,以现代的观点看,还是很通达而高明的。

    之后,施姓的后人历代都有半耕半读风格的人物出现,有的是清贫读书人,有的是富裕的乡绅,这些人物虽都不显达,但品德和学问均让人钦佩。

    到了清代康熙、乾隆年间,一位文才卓越的人物出现了。他就是乐清读书人现在还常常提起的施元孚先生。这是一位有隐士、高士风格的读书人,家谱这样说他:“公少颖悟,嗜书,家贫不能置,常向人求异本。从宿学徐翔云先生游,以文行名,长于纪叙,为温郡望。年二十二补县学生,一试于乡,不遇,辄弃举子业,不仕进。生平最喜览名山景水,足几遍吴会闽之间,而境内白石雁荡二山,年必数至,陶情山景,凡峰壑溪泉,随纪以文。”

    他的著作有《雁山志》十三卷,《白石山志》五卷,《释耒集》四卷(收文84篇,游记占大半)。晚清经学大师孙诒让这样评价他:“记文秀崛,足与五峰十记(指李孝光的《雁山十记》)并传,他文亦清矫无俗语。”

    他自号六洲生,又号蟾河主人,可见他对家乡风物的热爱。在一篇夫子自道的文章《蟾河主人说》中,他这样自我描绘:“有施生者,夙穷居,不事荣利,日荷锄河水上,耕耘啸傲,或与昆季刺舟而渔,远去二三里,近则绕村口而返,起居无时,惟意所适。”

    施元孚先生的文集中,对蟾河堡的风物多有涉及,其文虽简练质朴,但读来传神,让人不由地起悠然向往之心。

    在晚清与民国之间,蟾河堡出了一位施仲舟先生。他也是一位书痴,曾任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创立的柳市西乡高等小学首任教席,并任第三届校长。张炳勋先生的《怀馨阁杂俎》曾说到他的一件趣事:施仲舟听说白石坭岙郑家新购了一部百衲本《二十四史》,当即便雇了一只小舟,冒雪探访。后人仿《世说新语》中王羲之的儿子王子猷“雪夜访戴”的典故,称这件轶事为“雪棹访书”。

    民国以后,蟾河堡出了不少人才,有省议员施旋,从政多年的诗人施月锄,国民党的少校施普,名画家施公敏。当代,有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著名生物学家施立明,几年前才去世的书画家施正,等等。

    不过,从施仲舟先生之后,传统的小农经济和农耕文化已经开始逐渐解体,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传统的耕读文化也已慢慢消解,施仲舟等人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半耕半读读书人,而是专业化、技术性较强的现代知识人。

    先哲群像

    耕读传统

    ■记者 黄崇森 文/摄

    半耕半读是古时很多读书人向往的一种生活,现在乐清少数农村的老宅中,偶尔还能看到刻写着“耕读传家”的旧匾额,或者“耕读传家久,诗书济世长”的旧对联。虽然不知道柳市镇蟾河堡这样的匾额或对联现在是否留存,但这个有着660多年历史的村庄,在其幽深的岁月纹理中,依然能够摸索到这个悠久的传统。

    从白石动车站坐出租车去柳市,车过高速路桥下时,就可以看到蟾河堡了,前后时间大约不到十分钟。12月23日下午,冬日的暖阳照在这个村子周围灰黄色的田野上,在颜色驳杂、新旧不一的建筑物间,走进这里的大街小巷,仿佛进入一个时间交叉重叠、黑白与彩色混搭的历史画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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