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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6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一头牛和一只猪
——砌屋记之一
2014-12-06

    ■林晓哲

    一九六七年。父亲和祖父从虹桥买了一头牛。当时他们还不敢多想这头牛日后的大用。十岁出头的二叔成了放牛娃。三年后小牛变大牛,生出一只小牛犊。这是大家熟悉的场景。曾祖就曾贩过牛。也是在虹桥,曾祖认识了另一个贩牛人。这个人日后成为他的丈人。曾祖与曾祖母养育了六个孩子,祖父居长。祖父与祖母又养育了六个孩子,父亲居长。人口愈来愈多,房子愈来愈小。父亲一家人住在一座老房子的宅门角里,三十平米,两个房间,两张床。很难想象一家八口怎样拥挤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其中包括祖母、大姑和小姑。或许还可以说包括一只猪,那时刚刚引进的白猪。以及一群鹅。猪和鹅的起居也是在宅门角,来来往往,天天照面,几乎谈不上一墙之隔。我问,不嫌脏?父亲说,那时的人就是这么脏的。很脏的人也很瘦。但牛和猪和鹅,越长越瞟。

    父亲向来宣称自己十六岁当家。他在十三岁小学毕业后失学,失去成为家里第一个乐中生的机会。接着有两年农中的经历,记忆最深的已不是学习,而是将每日配给的米省下来,置入竹筒,由二叔带回家。二叔每日往返于从村里到农中的路上,家里的米也积攒起来。村大队发现时,还被冤屈为偷米。紧接着的一九六零年,曾祖、曾祖母相继去世,一个未曾谋面的叔叔夭折于盲肠炎。“搭食堂”在夺走我的三位长辈后结束。父亲正是把这一年视为当家的第一年。他在那一年代替生病的祖父,跟随他的叔叔们去城北十八玍斫柴。寒冬腊月,父亲带去的米饭结出厚厚一层霜冰,咬起来听得清喇喇声。

    父亲的叙述伴随啃咬的动作。父亲试图让我体会结着霜冰的米饭的滋味。不加糖的冰棍?父亲笑了。他说他从十六岁开始承受一个大家庭的压力。他想过上更好的日子。我很惊讶激励父亲前进的居然是饥饿而不是家族曾经的荣耀,不是四对旗杆夹和六百亩田产,不是耕读世家。而这些都是他常常拿来激励我的。父亲渐渐地结识了许多年长的朋友,他跟随他们尝试各种挣钱的方法。就像父亲现在在生意场上有更多年轻的朋友一样。父亲至今还在挣钱,他拒绝像他大多数的同龄朋友那样成为十足的老人。年轻的父亲很快成为滩涂上钓跳鱼和踏蟹的高手,一斤跳鱼二角八,一斤蟹一角。也打零工,去玉环鹿西岛的滩头筛“苍蝇头”,一种绿豆大的石子,运回来铺路,一次赚十几块。从沙头、小门山进盐,再拿到温州永强兑糖,再把糖带回来卖,一斤糖三四角。母鹅孵小鹅,一只可以孵三四窝,一窝八九只,小鹅长到几个月,就乘船拎到温州街上卖,一斤鹅七八角。父亲把挣来的钱交给祖母。祖母把钱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有一天,祖父对父亲说,我们去买头牛吧。家里就有了一头牛。接着又有了一只猪。接着一头牛变成两头牛,一共卖出四百三十块。接着猪又长到五百斤,成了公社出名的胖猪,卖出三百多块。

    牛和猪,多年来为祖母、父亲以及他的弟弟妹妹们津津乐道。二叔舍不得牛,挂过泪。但是它们的相继离开使父亲的大家庭一下子多出了七百多块钱。七百多块钱连同积攒的其他的有限的钱,成为父亲亲历的第一次砌屋的启动资金。这一年是一九七零年,父亲二十六岁。这一次砌屋对父亲还有一份特殊的意义。父亲二十一岁和母亲订婚。他迟迟不能迎娶母亲。那座宅门角的狭小的老房子,没有办法在一个大家庭里再分离出一个小家庭。我想父亲一定在心里盘算着砌屋的时间。砌屋的时间有多长,迎娶母亲的日子就有多近。

    很快的,父亲和祖父与村里商量好地块。就在家族荣耀时的祖屋的南面,是离当年旗杆夹最近的地方,至今滴水花檐、六角古井、青石槽、青石磨盘尚在。在那样一个单纯的农业时代,砌屋说简单也是那么简单。木头搭梁,石头做墙,泥巴捶地,再盖上瓦,一座房子就差不多成了。木头,专程坐船去永嘉乌牛买,料好,便宜。石头,是老房子后的老鼠岩上采的,一家人齐上阵,一块一块搬过来,两三百米路。泥巴,是村后山祖墓附近的白石泥,也是一家人一担子一担子挑,四五百米路。但三间屋框架一搭好,隔墙也没做,家里的钱还是用光了。无奈,停工。一停大半年。到了秋收时节,村里的人便把稻干堆到里边去。大伙说,空着也是空着。父亲于是又急着复工。连借带凑地复工。三间屋砌好,在西边添了一间简易偏舍。偏舍缺四根横梁,父亲便一个人跑到虹桥去买。

    父亲比划着,一个人,四根三米长的横梁,怎么担回来。看我听不明白,特地拿来五根筷子,放在茶几上,彼此交叉着,在其内部构成一个三角形:底边一根代表扁担,两边各两根代表横梁,横梁交叉捆在一起,构成顶角,横梁再分别和扁担交叉捆在一起,两侧横梁在扁担左右的重量,需要大体平衡。父亲就站在三角形内保持大体平衡的支点上,从虹桥一路担到二十里外的翁垟。走到南岸,累了,坐下来原地休息。一个与父亲同龄甚至年长的陌生人向父亲问路。他对父亲的称呼是“阿伯”。

    直到现在父亲仍对这一称呼耿耿于怀。直到现在父亲仍被更多人称为“阿伯”。父亲属鸡。母亲常常说,这只公鸡啊,爱打扮。父亲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不乏英气,但年轻的时候背就微驼,又黑又瘦,胡须很厚。母亲的评价是,看你那相道,不叫你阿伯才怪。

    但房子终究是造好了。父亲从舅婆那里借了一张圆额床,摆在新屋里。这是为迎娶母亲准备的。几年之后,他们才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圆额床。这张床现在还完好无缺地保藏着。

    有一天,父亲抡着锤子,跪在新房子里锤蛎灰坦。父亲的朋友顺木伯走进来,对他说:

    “我们要办厂,晚上开会,你来吗?”

    一头牛和一只猪

    ——砌屋记之一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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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清日报 文笔 00005 一头牛和一只猪 2014-12-6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