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辈醉心诗画雁荡
后人接力积叶成书
——余献之先生遗著出版侧记
■记者 杨海虹
人们常用“积叶成书”来形容一部著作耗时之长,研究之深入。在我市民国诗人余献之先生诞辰140周年暨逝世55周年之际,由其曾孙余剑雄耗费15年搜寻遗墨、诠释注义的先辈遗著《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于今年4月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全书以图咏手稿为基础,共收录余献之先生遗诗55首,遗文3篇,遗画7帧,对联13副。另外,还选录唱和、纪念诗词30首、文章3篇,师友录1件,题赠书画作品4帧。
这是一本诗画集,更是一本纪念册,较为全面地呈现了诗人余献之先生的人生历程、创作思想、风格及精神追求。
鸣阳旗鼓震当时
余献之(1874-1959),谱名严修,号芙蓉山人,别署砚知、冷叟、芙蓉老人,芙蓉镇尚古山村人,清末庠生,以诗书画名于时。早年应弟子余鼎三将军之聘,从事军旅文秘工作。但他酷爱自然,过不惯官场生活,52岁时就解甲还乡了,吟诗作画,自得其乐。其间,执芙蓉小学教席,创办尚古山学校,造就甚众。
生活中的他非常俭朴,连用的毛巾也是补了再补,但对公益事业却很慷慨。1933年起,余献之先后与蔡履平、潘耀庭等人修筑从梅雨潭经雁湖到砩头的道路、西石梁的观瀑亭和雁影山房,修造骆驼桥和栈道,开发罗带瀑新景点等,既改善了山区交通,方便了群众,又为开发雁湖景区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抗战时期,余献之联合仇涟清等好友,在西石梁鸣阳洞建造了4间3层楼房,所以人们又称鸣阳洞为“十老洞”。那时,许多学校迁到雁荡办学,汇集了一批学者名人,余献之于是倡议创建“雁山鸣阳诗社”,并被推为社长,结交的诗友遍及全国各地。余献之集社长、编辑、发行于一身,乐此不疲,洪鲁山、赵益卿等人都为诗社奔走忙碌,雁荡诗坛红红火火,盛况空前,为乐清诗脉的传承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余献之晚年生活十分艰苦,也许自知时日不多,出于对家乡雁荡山的无限热爱,以坚强的毅力对旧作进行修改整理或重新创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没有可用于书画创作的纸张,这位倔犟的老人,就用废旧土纸拼凑粘贴,按照小16开的尺寸裁剪裱糊,制成书册,然后在上面精心创作,终于完成了《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手稿。
1954年农历九月初九这天,已80岁高龄的余献之在图咏前言里如是写道:“雁荡奇峰百二,瀑布十四,洞天四十六,美不胜收。兹于其中选择三十六景,将旧日名称略为更改,其仅三字者增成四字,每景各题一诗并作一画,每四景联为一屏,共成九副。将来更拟翻为铜版,印刷成册,名曰《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非敢自矜风雅,亦聊为点缀名山之一助云尔。”
谁怜沧海竟遗珠
余献之一生写雁荡、画雁荡,创作了大量诗词书画作品。可惜在“文革”期间,绝大部分诗词书画都惨遭厄运。每念及此,其孙余大文就嗟叹不已。
1999年,余家后人意外得知先祖有一本书画稿的线索,几经周折,才从亲戚周奠华医师那里取回,而这本书画稿竟然就是《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所用纸张经多层裱糊而成,有的是学生的试卷,有的是家里来往的信纸,有的甚至是分层剥离的水泥袋包装纸。虽历经磨难和岁月剥蚀,但保存尚完好。余大文热泪盈眶,感慨万千,庆幸遗稿能躲过浩劫而重见天日。
拿到《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手稿后,余大文起初信心倍增,开始搜集整理余献之遗作,欲重拟刊行。然而重重难题也摆到了他的面前:一是《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手稿所用纸张先天不足,作品大都无法翻拍制版;二是他本想以手稿为基础,尽可能多的收录其它的遗作,让纪念集更加充实,但历经“文革”那个年代,搜集遗作谈何容易。因此,编纂书稿难度很大。尽管如此,年逾古稀的余大文以羸弱病体,依然为此而努力。
进入新世纪后,余大文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没有精力和体力再去搜集余献之遗作。一次,远在宁夏工作的侄子余剑雄回乡祭祖,于是他便将这个重任交给余剑雄。
当余剑雄接过《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手稿时,觉得手里沉甸甸的,无论是作为余献之的后代,还是自身对文史研究的热爱,他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担起编纂《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的重任,完成先祖的遗愿和父辈的嘱托。
一般说来,要编纂这样一本书需要有一定的时间和经费,而余剑雄公务繁忙,工作岗位接连多次变化,宁夏和浙江又远隔千山万水,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可想而知。他利用回乡省亲的机会多次深入雁荡山,寻觅余献之的遗迹,探访众多知情者,对听闻到的每一个与曾祖父相关的线索都不放过。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机缘,此后的十余年里,余献之的诗画作品陆续再现人间,《宗文雁荡特辑》、《乐清历代诗词选录》、《怀馨阁杂俎》、《历代名人与雁荡山》、《历代诗人咏乐清》、《乐清对联集》、《姚江同声诗社总编》等著作也不断问世,为研究余献之提供了有力依据。
今昔薪传一脉承
乐清在两宋以后至晚清、民国,涌现出了大批优秀的本土诗人和诗作,尤其是晚清、民国时期的乐清诗人,他们担负起了承上启下的历史使命,在我市诗词发展历程中留下深深的足迹,贡献至巨,功不可没。诗可言志,亦可存史,具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但有很多好诗却淹没于乱世烟尘之中,甚至被主人自毁或随棺带走。因此,寻觅和整理这些逝去并不久远的先辈诗人的遗作,意义深远。
在《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中,记者看到余献之所绘之画别具飘逸,画面静谧清寂,用笔率意萧疏。所作之诗景情相融,看似写景,却句句是情,字字关情。如《潭飞霉雨》:“风吹瀑水满潭飞,恰似霉天雨点微。愿为苍生作霖雨,勿徒沾湿客人衣。”再如《一猫仰天》:“不是作威与作声,也非扑蝶逞闲情。仰天天职愁难尽,社鼠于今未肃清。”苏东坡有云:“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余献之一生写诗作画,表达着他对祖国河山浓浓的爱,以及对苦难生活的乐观感悟。
宁夏杂文家马河在序言中这样评价:“从你曾祖父的从军、教书、乡建、写诗、作画、办社等等的丰富经历来看,民国时期没有给足他什么,而他给民国时期做出了自己的最大贡献。我觉得,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图咏》,让更多的人读懂《图咏》,那里面的每个字都饱含着人文风骨的气质和品格。”
“也许是巧合,此次新书发行距曾祖父余献之上个甲午年写就《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前言时正好60年,可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余剑雄感慨道,由于历史的原因,民国以降,家乡文化出现了断层,乐清不少先辈诗人的作品都散佚殆尽,《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的出版发行,并不仅仅是余家的事,作为一名身在异乡的乐清人,他也想为家乡的文化传承和建设尽绵薄之力。
又能索隐探灵奇
书稿的框架几经权衡,终于尘埃落定,繁重艰深的注释工作又摆在余剑雄面前。民国那段历史距离今天并不算遥远,但对只有四十来岁的余剑雄来说,还是非常陌生。今年元旦春节长假,他足不出户,夜以继日,埋头故纸堆,查阅历史文献资料,精心细致地做好每一条注解。
“老僧接客:指接客僧,又名石佛峰、老僧岩,形如老僧披裟,面朝东南,拱手作迎客状。观赏此景的理想地点是石佛亭,在水涨新桥头向西南眺望亦颇为真切。”“霉天:农历四五月间,我国长江中下游地区雨水极多,空气潮湿,衣物等容易发霉,称‘霉天’,因正逢梅子成熟,故又称‘梅天’。”“原稿此句缺一字,今依成语‘凤彩鸾章’试填‘凤’字。”“万松岭:在杭州凤凰山,因白居易‘万株松树青山上,十里沙堤月明中’的诗句而获名,后林木日减,至民国时松荫已无。”“弹铗:弹击剑柄,出自《战国策·齐策》冯煖弹铗而歌的典故,谓寄食权门。”在《雁荡三十六风景图咏》一书中,随处可见这样的注解,对书中难以理解的人名、地名、背景情况等都有详细的解释。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余剑雄为书稿做了近两百个注解,倾注了不少心血,除翻阅书籍、长途电话联系乐清有关专家学者外,有好几次,为了核实某一个景点和地名,都要托人跑到实地去问个究竟。
“之所以相隔15年才出版,一来是我本职工作很忙,二来每当书稿准备截稿时,又会得到一些新的线索,如果仓促成书的话,就会遗失更多内容,我想既然做了,就要力求完整,尽量减少遗憾。”余剑雄告诉记者,在编注书稿的过程中,有时也会感到力不从心,但每遇困难时,黄士华、张炳勋、卓永、余建岳、金明雪、王以泰、林向华等诸多前辈、朋友和先贤之后都给予他热情的支持、帮助和鼓励,坚定了他继续前行的决心。
雪景山水 余献之作
余献之先生小像
图咏手稿
四条屏 余献之作
灵峰全景 叶金涛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