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井 我又梦见我把小小的身子,倒挂在家乡池边的护栏上。 矮小的护栏其实是矮墙,顶端抹成圆形,小小的身子挂在上面很舒服。伸出小手,去抚弄长在石缝里的草,让血液冲入脑部的感觉很好。其实不是在意那无名的小草,只是喜欢身子挂在池边,脑部充血的那种感觉。池水里倒影着自己的脸,好比照镜子。双脚能踏实地踩在地上,另一手攀住石墙并不担心掉下去。清清池水映着脸,儿时的画面在清澈见底的水中重现——清晨的池水清洌、盈满而润泽,勤劳的人们早早挑着水桶,从开启了铁门中的石阶上逐步而下,朝着水面使劲甩出水桶,用力提起满满一桶水,开始担来家中一天的吃喝用水。池水经过一夜的积蓄和自净,是最为清澈的时候,越早挑回家越干净,可少放明矾。此时,池边人来人往,此起彼伏,挑水的“嗨呦”声,邻里的招呼声,打破清晨的平静,展开一天的喧闹生活。 离我家最近的那个池是和一座道观连在一起的,因此也叫道观池。小时候,镇上还没有自来水,家里的吃喝用的水都是在池里。对于镇上的每个池,各村是竭尽所能地保护。不仅要围上围墙,还需做一个铁门,夜晚锁上,天亮开放。池边树牌告示:不能在池边洗衣,不能在池边倾倒垃圾。那时候的池水真是天上的无根之水,洁净之极。池水也是我们靠海小镇上的唯一能饮用的淡水,镇里重点保护对象。 虽说池水不会用干,然一年中总会有几个月出现干竭。那时便要限制各家用水了,所以由此而挖的井是必不可少。然而,由于条件所限,总是三五户人家的院子里,打上一口井,各家邻居共用。那时的邻居间都不建院墙,家与家之间就是院子与路,可自由穿梭。井水是不能拿来喝的,连煮饭炒菜也不行。因为地处沿海地带,挖出的井水都是咸的。从小我们就被大人教化,井水不能喝,只能用来洗衣、拖地、洗澡。 有井的地方就会有人,有人的地方就会热闹。井边总是聚集很多人,有洗衣服的,挑水的,等着跳水的。他们或站,或蹲。等候的人彼此嘘寒问暖。洗衣服的人聊聊家长里短。这一幅幅画面透着温馨,透着暖意,在我的童年岁月里,荡漾在日子的深处。井口通常很小,井腔通常很大。顽皮的我们爱把头探到井上,清晰的水面映着我们的笑靥。朝着井吼上一嗓子,回声阵阵。井水冬暖夏凉,我们在冬天爱用井水洗脸,在夏天爱用井水冰镇西瓜。 岁月一轮轮过去,生活条件逐渐改善。当自来水装上,当煤油灯退场,我们的池,我们的井也逐渐在生活中远离。池不再那么重要,井可有可无。猛然回首,池里的水不再清澈,井也沉静在岁月的角落里了。池始终处在闹市间,只是改变立场,成为钓鱼场。井沉静如昔,沉默如初。 家乡的池和井虽然不属同一个空间,却同时在我们的岁月里退场,窅然而去。它们逐渐地深邃起来,掩埋在日子中,似在等待人们的再次亲临。池和井默默地守望我们,亲近我们曾经的年少时光。 ■孙建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