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种在柳市 刚来柳市那段日子正值暑假,我借住在一间学生宿舍,白天在乐清日报社实习,晚上在柳市一家广告公司兼职,每天往返柳市、乐成两地。收入微薄,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开支,一想到暑假结束,宿舍不能住了,又要多一笔房租水电费,心里就堵得慌。 就在这个当口,从未出过湖南省的父亲铁了心要来柳市,说要陪陪我。我一听勃然大怒:“我一个人在这边挺好,20多岁的小伙子,有什么好陪的?” 第二天我就把这事忘了,但父亲还是来了。有天夜里我正往寝室楼走,老远看见有位老人拖着一条麻袋蹲在门口,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这么一大麻袋,八十多斤的土特产。父亲有严重的关节炎,平时拎桶水都要歇息好几次呢。我心头一火,气不打一处来:“腿不好,还搬这么重的东西,简直就是脑子有病!”父亲颤颤巍巍拖着麻袋,嘿嘿笑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买了早餐放在桌上,匆匆上班去了,一直心绪不宁。我提早回家,却没看到父亲,厕所、操场都找遍了,他又没有手机。正当我犯愁,父亲回来了:“我去了几家电器加工厂,问他们要不要人,回来时走岔了。” “你玩几天就回去吧,人家工厂都招技术工,再说你都这把年纪了,不要走丢了!”我没好气地说道。晚上睡觉,父亲翻来覆去,嘴里不断嘟囔:“我就年龄大了点,走路慢了点,其他的都不比别人差,居然不要我。”我假装睡着,心里阵阵难过。 天亮后,我和父亲讲了一番大道理,把他送进温州火车站,我大呼了一口气。 晚上回来,父亲竟然还坐在房间里,把晚饭都做好了。我又惊又怒,刚想发火。父亲指着两大包线圈半成品说:“你看,我找到事做了。接好这些线圈就有150元,挺好的。” 就这样,父亲住了下来,平日接一些“整理线圈、线卡、小彩灯”之类的小手工活计。后来我们租了房,父亲还操起了老本行,做木桌椅卖。 今年年初,我被柳市一家公司录用,日子逐渐步入正轨。父亲一直陪在我身边,周末到瓯江边散步,爬雁荡山。那段日子父亲就像个孩子,找来瓶瓶罐罐,种起了花草。 我在转正那天,带父亲去洞头海滩,父亲说年轻的时候一直想到海边玩,今天终于实现了。海浪一波一波拍打着父亲的手臂,一个大浪花卷来,父亲擦了一把脸,眼睛湿润了。中午回到柳市,父亲突然说想家了,下午就回湖南。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总觉得无所适从,每天上班下班,房间空荡荡的。 半个月后,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到晚上就读书看报,还买了一本词典,每天在写写画画到深夜。 有一天,公司门卫给我送来一封信,居然是父亲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信的内容是他几个月来在柳市的生活感受,所见所闻。我也将工作和生活中的事情写下来寄给他。 “你虽然读了大学,有了工作,但还要时刻读书学习,这才是成才立业之本。” 父亲信中的这句话,我不知是从哪里抄来的,却深深打动了我。当我在公司待了半年萌生去意,父亲来信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不要轻易跳槽,只为眼前利益,跳来跳去像个跳蚤,难成大气候”。原来父亲在报纸上看到一些“工作6个月最容易跳槽”、“跳槽之弊”的文章。 父亲的信一封封寄来,这是手机、电话无法替代的。我能想象只读到小学二年级的父亲是如何边查字典边给我写信的,其中的艰难恐怕要比我编辑报纸难上百倍吧。 父亲是个典型的庄稼人,闲不住就种花种草种庄稼,猛然想到,那次父亲不远千里执意要来陪我,其实,是他要把我像种花草一样种在柳市。他定期写信,是要及时把握我在柳市的动态,及时“祛病施肥”,让我长得更好。 ■徐 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