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

    ■倪蓉棣

    傍晚，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周小武马上竖起耳朵听，只听见妹妹着急地说：“不行，你们不能进去，我哥哥正在休息呢。他吩咐过了，什么人也不想见。”

    “笑话！市长来了，他见，我们一班朋友来了，他不见，岂有此理！”有人高声嚷道。显然，他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周小武听的。

    周小武来不及想他们是谁，房门哐啷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共五个人，除了妹妹小文，其他四个人全是小伙子，且全部戴着墨镜。他们的阵势和模样都很可怕。

    周小武吃了一惊。他并不认识他们。

    “周大哥，你好啊！”带头的小伙子抢着喊道。他是个小胖子，剃平头，脸膛又黑又粗。

    “你们是？”

    “怎么，朋友都忘记了？”小胖子仰头哈哈大笑。

    “这里是住院部，声音轻一点。”小文皱皱眉头，提醒道。

    “你出去一下，我们有话要跟你哥说。”小胖子向她摆摆手。

    “走吧。”旁边三位小伙子马上过来，不由分说，推着小文就往门外走。

    “怎么啦？”小文不无生气，回头看了一眼周小武。

    周小武说：“去吧。”

    小文一出去，房门便被关上了。

    “大哥，你真的把我们给忘记了？”小胖子盯住周小武。

    周小武躺在病床上，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他笑笑，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我真的记不起来。”

    “这个，你总记得起来吧？”小胖子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

    周小武猛地坐了起来。但他马上被一位小伙子摁倒了。

    “实话告诉你吧，”小胖子伏下身子，用尖刀在周小武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冷冷地道，“我们几位兄弟，就是那天夜里追杀你的那几个人。算你们两个命大，逃得快，否则，我们早送你们上西天了！”

    “快说，还有一位去哪儿了？”边上一位高个子恶狠狠地问。

    原来，五天前的一个深夜，周小武与村里另一位联防队队员赵德在村口巡逻，忽然发现有人在村办公楼行窃，于是他俩大喊捉贼，并盯住一位逃跑的对象紧追不舍。但令人震惊的是，当他俩追到公路上时，却发现那个贼突然转过身来，同时身后冒出了四个同党，他们个个手里拿刀，一齐扑了过来，向他俩挥刀乱砍。于是，他俩便掉头逃跑，而那五个贼却不罢休，盯住他俩紧追不舍，直把他俩撵进了一条河……翌日凌晨，他俩被村人紧急送进了医院抢救。经检查，周小武右臂被砍了两刀，刀刀见骨头，而赵德被砍了一刀，左只耳朵被劈去了半只。消息传开，许多人前来医院看望并慰问，而分管全市社会治安工作的副市长也来了，他还亲自发给他俩每人一万元见义勇为奖金。对此，报纸和电视均作了报道。不过，周小武和赵德感到很不安。他们深知，这飞来的荣誉全是假的，而事情的真相是，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见义勇为、勇斗歹徒的英雄，而分明是狼狈不堪的临阵逃跑者！因此，他俩相互赌了咒：谁说出事情的真相，谁就不得好死。正因为如此，近几天，周小武吩咐妹妹，他住在医院里不想见人，而赵德则索性离开医院，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今天，周小武还多次给赵德打过电话，可赵德的手机一直关着，怎么也打不通。现在，小胖子这班恶贼竟打听赵德的去向，周小武只得实话相告了。他眼睛死死盯住小胖子手中的尖刀，声音都发颤了：

    “他……他是前天夜里离开医院的，去……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市长给你的一万块钱放在哪，快拿出来！”小胖子喊。

    “让……让家里人拿去了。”

    “妈的，你说谎，命不要了！”小胖子向周小武虚刺了一刀。

    周小武下意识地用左手挡了一下，同时将脑袋缩进了被窝。

    “搜！”小胖子向同党下达了命令。

    于是，同党们扑了上来，掀床垫的掀床垫，拉抽屉的拉抽屉，掏衣兜的掏衣兜，急急搜查起来。周小武团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很快，病房里值钱的东西被抢掠一空。

    正当小胖子他们要离去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女人高声喊道。这是王医生的声音。

    “他们是……是我的朋友。”周小武马上钻出被子，抢着回答。

    原来，小文领着王医生来了。

    “是的，我们是朋友。”小胖子也冲着王医生说。他迅速地在背后藏好尖刀，然后向同伙挥了下手：“我们走吧！”

    “你……你们……”小文发觉情况异常，伸出手，想拦住他们。

    小胖子粗暴地将她给推开了。

    王医生惊得目瞪口呆。

    小文冲了进来，扫视了一眼四周——房间里凌乱、狼藉的一幕顿时放大了——几乎同时，她与王医生冲口而出：

    “房间让贼偷了！”

    于是，她们迅速地检查起东西。

    很快，小文惊呼：“哎呀，我的包子呢？我的包不见了！”

    “你包里有些什么东西？”王医生问。

    “有两千来块现金，还有几个信用卡，还有身份证，还有，还有……哎呀，我……我记不起来了。”小文急得要哭了。

    “快，快报110，追人！”王医生拉着她，就往门外跑。

    “慢！”突然，周小武一声断喊，只见他急急下了床，步履踉跄，冲向门边，将房门给关上了。

    “你……”王医生和小文瞪大了眼睛。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谁也不准对外说，要烂在肚子里，谁说了，我就跟谁过不去，就跟谁拼命！”周小武背靠房门，唬着脸，一字一顿地说。

    “那班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认识的？”小文无法理解，盯住他问。

    “你……你不用问了，你丢的包和钱，我……我明天赔你就是了。”周小武有气无力地说。

    “你原来认识那班人？”王医生问。

    周小武闭上眼睛，不吭声。

    “他们是不是流氓，故意来寻衅、打劫的？”王医生又问。

    周小武闭着眼睛，依然不吭声。

    “你不让我们报案，不让我们追人，是不是刚才他们威胁你了？”王医生追着问。

    周小武闭着眼睛，还是不吭声。

    “哥，你……你怎么啦？”小文憋不住，呜的一声哭了。

    周小武依然闭着眼睛，什么也不说。只是，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忽然出现了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