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 鞋

    ■倪蓉棣

    周日下午，周泽光帮助钱主任在办公室写论文。钱主任是位女强人，什么事都逞能，她读研究生函授班，毕业论文写得比谁都认真。这害苦了周泽光。

    周泽光现任综合科科长，钱主任要是再拉他一把，他就可以进主任班子。何况，钱主任待他特别好，不时送虫草、人参等滋补汤让他服用。他愿意替钱主任吃苦。

    不过，今天周泽光心里有些怨气。因为今天是老婆的生日，本来他计划陪老婆去商场买衣服的。可现在，他在这里帮助钱主任写论文，老婆会不生气吗？

    想到老婆会生气，周泽光便显得心神不安。他老是打错字。

    钱主任看出来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对他说：“你累了，下午就不写了，我们去街上泡个脚，放松一下吧。”

    周泽光马上推托，但没用，钱主任把话给讲死了：“今天我忘了带钱包，我让你去，是想让你埋单的，你不去，是不是想看人家笑话我啊？”

    没办法，周泽光只好跟随钱主任进了嘉文洗脚城。

    嘉文洗脚城经理将他们安排在一个小包间里。

    钱主任点来了两位男性技师。她嫌包间里光线太亮，便打开电视，关掉了所有的灯。她毫无顾忌，脱去了裙子，露着两条白晃晃的腿。

    包间里微光摇曳，显得比较暧昧。而且，两位男技师目光传来递去，嘴角挂着神秘的笑，好像在怀疑他们是一对野男女一样。周泽光觉得很不自在，他索性闭上眼睛，躺着睡觉。

    钱主任伸过一只手，软软地搭在他的左臂上，他将它轻轻推开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和钱主任才起身告辞。

    但穿鞋的时候，周泽光忽然发现，服务员拿错了皮鞋。他的皮鞋半新不旧，是前进牌的，已穿了三个来月，而眼前这双皮鞋，崭新瓦亮，是红蜻蜓牌子，显然是新买的。

    于是，他对服务员说：“你们拿错皮鞋了。”

    两位服务员朝钱主任笑笑，不作声。

    钱主任连忙说：“他们没有拿错，这鞋是我买的，你那双鞋已旧了，该换了。”

    周泽光慌了，忙不迭地说：“这不行，这不行，我咋好意思让领导破费呢？”

    “嗨，”钱主任嘿嘿笑了，“看你说的，一双皮鞋值多少钱啊？这段时间，你连续加班，牺牲了好几个休息日，都累坏了，我……我都不好意思呢。老实说，论报酬，我就是给你买十双皮鞋，也不算多呢。再说，这皮鞋是鞋票换来的，我并没有贴钱啊。”

    “可……可鞋票本身也是钱啊！”

    “你别再说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必须收下。”钱主任不容分说，上前一步，蹲下去，亲自给周泽光穿起皮鞋。

    周泽光把钱主任的手撂开了。

    第二天上班，周泽光来晚了一步。他一进办公室，钱主任就跟了进来。

    钱主任眼睛亮，她一眼便看清了，周泽光今天穿的皮鞋，仍然是他那双半新不旧的前进牌皮鞋。她蹙蹙眉头，轻声问：“我送给你的皮鞋怎么不穿，你是不是嫌它档次不够高啊？”

    周泽光红了脸，连忙笑着说：“不是，绝对不是，你听我解释——我这双鞋还好好的，至少还可以穿半年，扔了太可惜，所以我还是穿了。另外，不瞒你说，昨天是我爱人的生日，我本来就想买件什么纪念品给她，后来正好碰上你送给我皮鞋，所以……”

    “你将它送给老婆了？”钱主任睁大了眼睛。

    “可以这么说，”周泽光嘿嘿笑了，“我拿着你的鞋，去店里换回了一双女式鞋，然后以你局长的名义送给了她。”

    “以我的名义？”

    “是的。”

    “那我送给你的情，到哪儿去了？”钱主任冷冷地问。

    “嗨，”周泽光又嘿嘿笑了，“我和爱人不分彼此，如同一个人，你将鞋送给了她，就等于送给了我。其实，我们两人都领了你的情呢。我爱人还说，你太客气了，今天无论如何要过来一趟，当面向你致谢。”

    “你……你马上打电话告诉她，”钱主任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我很忙，你让她别过来，以后也别过来。”

    周泽光瞪大了眼睛。

    “妈的，你这鞋太臭了，你……你早点给我扔掉！”钱主任忽然踢了周泽光一脚，唬着脸走了。

    周泽光脸红得像猴屁股，窘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