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良巨员
汪曾祺的小说《鉴赏家》,写了画家季陶民和水果贩子叶三的友情,文内有段对话很精彩:
季陶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好不好?”“好在哪里?”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季陶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叶三说:“紫藤里有风。”“唔!你怎么知道?”“花是乱的。”“对极了!”季陶民提笔题了两句诗: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乱。
汪曾祺这两句诗肯定有唐诗《答张生》的影响,崔莺莺写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这些古典中国人看来可以入画的意境里,都离不开一个重要的元素——风。在中国传统绘画中,“风”作为一种无形的自然现象,其表现手法极富东方美学智慧。画家不直接描绘风本身,而是通过物象的动态、笔法的节奏和画面的意境,引导观者通过视觉联想感知风的存在。
最近DeepSeek流行,笔者向人工智能提问“风在国画中的表现形式”,发现人工智能果然思路清奇,它在传统的方法之外,加入了科技的元素。以下是人工智能总结的几种表现方式:
以物显风。例举了南宋佚名画作《柳溪春色图》,画中柳条呈“S”形飘荡,以动态的物象暗示植物姿态;用郑板桥的《墨竹》为例,指出画中竹叶以“个”字、“介”字组合表现逆风之势形成视觉动线;以建筑元素暗示风力强度,举例明代仇英《赤壁图》中江岸酒肆的檐角风铃,以及酒旗呈45度角飘扬的倾斜轨迹表达了风;还有通过人物动态来表达,比如宋代李唐《采薇图》中伯夷的须发纹路与衣褶走向形成力学统一,明代吴伟《武陵春像》中裙裾褶皱的疏密变化暗示风速差异。
以线写风。举例南宋马远《水图·层波叠浪》中,通过中锋转侧锋的连续波状线,在12厘米宽的画卷上创造了34个连续浪峰,形成视觉上的风力推助感;清代任伯年《风尘三侠》中,运用“钉头鼠尾描”表现披风飘动,线条从3毫米急收至0.5毫米,在0.8秒的运笔过程中完成力度衰减,用如此的笔法表达了运动美学。
以势导风。举例元代倪瓒《六君子图》采用“对角线虚空间”构图,左侧30%留白区域的飞鸟轨迹与右侧70%树木倾斜形成力矩平衡,暗示东南风;明代徐渭《墨葡萄图》的构图,藤蔓走向与题款书法形成28度夹角,通过视觉惯性引导观者补全被风吹散的葡萄叶轨迹的力学暗示。
以色衬风。清代袁耀《阿房宫图》运用“退晕法”,建筑背风面施以花青混墨,迎风面留白,通过色彩明度差强化立体受光效果,用墨彩来暗示西北风强度;近代张大千泼彩山水中的石青颜料流动形态,通过控制矾水浓度使色块边缘产生0.3-0.5毫米的毛细渗透,模拟强风中的水雾弥散,从而表达了分的物理隐喻。
时空状风。通过四时来表现风的差异。比如文徵明《惠山茶会图》中,新篁叶尖的“雀嘴”状用笔(每笔0.5秒完成),配合淡赭石渲染,表现江南微风的湿润感;又比如龚贤《木叶丹黄图》采用“积墨法”,在叶片背面叠加7层淡墨,通过明暗对比强化枯叶翻转的立体动态,表现了秋分的萧瑟。
然后总结说,这种“借实写虚”的表现哲学,源自《周易》“观物取象”的思维传统。画家通过物象运动的“实有”,指向空间气流的“虚无”,最终在二维平面创造四维时空的知觉体验。当代实验数据显示,经典风势构图多符合斐波那契螺旋线规律,这种0.618的黄金比例暗合空气动力学中的层流运动轨迹,揭示古人观察与艺术提炼的科学性。
理解这些表现手法,不仅能提升对中国画美学的认知深度,更能为当代艺术创作提供跨时空的思维参照——如何在数字媒介时代,用新语言诠释“不可见之力”的永恒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