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怀故友尚君文光 及其家世 2024年07月05日  

  一树梅花天地春。

  雁荡山居。

  绿染青山。

  花鸟。

  ■张炳勋

  惊悉旧契尚君文光遽辞尘寰,益不禁追思此名门世家,令人百感交集。

  最怪相逢楼上头,不投桃李赠红楼。

  知君三十年来梦,也有怡红一段愁。

  此系潜园老人赠文光之祖父旭明公诗作,偏难酬好梦,遂爱读红楼一书,尤喜购置分贻亲友,一遣风怀也。

  公家富户,却选入温州师范学校,盖矢志育人树猷也。值逊清之季,朝廷颁兴学令,先生于其乡创设小学,命曰“崇义”,发蒙昌言,学费全免,旨在普及。又某年大饥,并发瘟疫,死亡相继,秽不可近。而先生恻然悯之,绝无畏色,常怀药躬往救治,庆更生者不少,终不受酬犒,曰:“当以活人为心,岂图报答?”人以其康健之质,行善立身,度必跻之大寿。

  先生豪爽,把酒善饮。款接友人,多张酣宴,细溯朋踪离合,尽吐胸臆所积,情韵不匮,连浮大白,玉山将颓,至醉不乱,以是座客常满,樽酒不空,有孔北海之遗风焉,其居室张联云:

  乐天共享飞觞趣;

  着地当酬振铎怀。

  且至性过人,乃祖华庭公捐馆,其悲思忧戚,常背人吞声咽泪,入夜放胆哭之,迨明双目赤肿,或诘之故,则以目疾对。其时堂上椿萱俱在,恐明言伤老人怀,其曲尽孝道类此。

  其修于家型于乡,辛酉(1921)被举为省议员初选议员。翌年秋,县方委其为白象小学校长。拟网罗人才,革故鼎新,爰商诸妹倩倪子悟真,曰:“校事幸为我助,事无大小,一唯子意。款项不足,由我负责,子勿忧也。”该地方谓得人庆,彼等声应气求,来轸方遒,校当大改观矣!讵意先生沾伤寒症,弥留呻楚,眷眷乡校,以捐资三千金付嘱,实至难矣。噩梦竟成永诀,其春秋仅三十三。远近闻之,莫不泫然。有友人挽曰:

  客馆光临,暮春三月。德庐晋谒,夏雨孤舟。记曾两度相逢,酒味圣贤同我品;

  万间广厦,愿抱杜陵。一诺千金,信推季布。讵料霎时长逝,梓乡桃李更谁培。

  其殁后六年,家人一秉遗命,慨然捐输巨金,藉助醵资营建白象小学。期年,校舍落成,轮奂堂皇,为吾邑诸小学冠,足成先生志,其终黄土千秋。

  一九四二年,旭明公胞弟翰宣先生营建新宅,特邀戚旧黄公仲荃光降,应其盛邀践约,赋赠长句云:

  大我门闾何必官①,喜君卜筑傍松峦。

  经营土木规模异②,歌啸林泉岁月宽。

  毋令后人笑余拙,可能广厦庇群寒。

  自惭旧日登堂客,曾辱先公刮目看。③

  注:1.翰宣毕业大学,客游京师,不遇而归。

  2.闻所筑为西式楼屋。

  3.余以姻属,曩时屡过君家,辱令先祖华庭太翁款礼备至,老大无成,惭愧何已。

  先生流泽远矣,所报可考于后代。其孙文光君擅丹青,早承倪老亚云先生提携,复蒙戚旧林老曦明诱掖,早已梓行画集。植品益高,诣力弥勤,胎息古人,自铸面目,遂著声焉!

  文光君与不才相识,此系周君方德介绍。时其年弱冠,美风姿,辍学中师,牧白马日逡巡于里巷,借鬻马乳治生。窘境虽迫,清兴犹奢,耽好丹青,吮毫抚之,夜阑未休,诚一夙缘。后治之益坚,笔力轩举,跻身工艺美术设计,长达十载,别裁有度,斐然可观。览胜各地,得接名流,亲炙教泽,业自精进,致文心画境韵味笔法殊为一变,不啻金针之度也。君复以画会友,掬诚相示,传神写照,各臻其妙,借镜他山,愈莹璞玉矣。

  旭明公之父管笙公,有两佳婿,一系有“书柜”之称倪子悟真,五世藏书,民国堪称吾乐第一家,乃吴回一怒,十日飞烟,俱化灰烬,洵浩劫也。

  另一婿系陈冈先生,别字雪峰,家拥别署海上楼,对此临江高阁,大增豪气,适其长翁垟小学,教员朱毅夫先生撰联书贺:

  荆花竞秀,桂树连枝,足征满室凝祥。愿效积德于公,一辟门闾,待看他时容驷马;

  画栋飞云,朱帘卷雨,对此临江高阁。欲慕多才王勃,十年宾主,愧无椽笔撰鸿文。

  熔铸藻采,沉丽俊迈。尤勖勉殷勤,仁人之旨,无怪人云“雪峰造大屋,毅夫作大文章”是也。

  其胞弟光德系洪母邱太夫人之孙婿,有挽太夫人联云:

  当年许字女孙,深愧陈平冠玉;

  此日追随吊客,聊奠徐孺生刍。

  时其亦有吊挽,熔铸藻采颇为得当,联云:

  太君为巾帼完人,曾闻发粟输财,合邑咸蒙惠泽;

  有弟忝德门娇客,可憾罡风恶雨,一朝吹散慈云。

  闻其屡摩吟垒,才锋隽出,虽留一编,早化乌有,仅上鳞爪,聊志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