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提到的“要”,完全是柳市方言的借读之音,其意是指人粪肥,柳市人把人粪肥俗称为“要”。现在人们解决内急,都用马桶解决,可在我小时候,一般农家都建有“茅坑”,上盖瓦片,后面左右一般砌上围墙,称为“茅坑屋”。家里的便桶满了,扛出来倒在“茅坑”里,而“茅坑”还可供人使用,粪便在坑里堆积起来,经长时间的发酵,成了农田种植的上等好肥料。农事到时就可取它担到田垟里施在庄稼上,这就是如今人们常说的原生态施肥吧。
一季稻要施两次肥。早稻插秧前,先要犁田、灌水、耙田、施肥,然后插秧。秧苗插下后,要有一个泛青期,这需要一个星期左右。所谓“泛青”,是指秧苗根部刚插入泥土中,开始根、土分离,互不粘联,秧苗处在眠黄、昏蔫状态,经过多天的根、土接触,秧苗根系逐渐扎入泥土中,这才苏醒过来,其根系能自主吸收土中养分,开始生长,苗叶坚挺起来,由黄变绿,由绿转青,逐渐旺长粗壮,这就是秧苗泛青的整个过程。
秧苗转青以后,转入生长期,下一个步骤,就是耘田,柳市话叫摸田。摸田后,还要第二次施肥或追肥,施的仍是人粪肥。要把人粪肥施到稻田里,就要把茅坑里的人粪肥转运到田头,再拨撒到田里,柳市话叫担“要”。用车运不可能,本地没这个条件;用船运可以,老父亲也曾租船运过。但也要先把“要”担到船里,船运到田垟,还要担“要”上岸,再送到田里,事后要把船内沖洗干净,都离不开担“要”。所以施肥这一步,在种植水稻中,是相当重要、烦琐、艰难的一个步骤。
到了稻苗要第二次施肥的时候,老爸也请过姑丈等亲戚过来帮忙,但到二哥成人之时,老爸往往与他一起自家担“要”入田施肥了。担“要”的工具离不开这样几样:“要”桶一担或两担,“要”勺两只,柄分长短,长柄的用在“茅坑”里掏粪上来倒在“要”桶里,柄稍短的,带到田头从“要”桶里舀“要”撒到稻田里。从茅坑兜“要”时,要把茅坑前面的坑板移开,用长柄“要”勺兜舀坑里的“要”,两只“要”桶盛满了,老爸先用扁担挑起它,往田垟里送去。接着二哥接手跟着完成这担“要”的任务。
我家的“茅坑屋”就坐落在花巾巷的路口边上,从这里担“要”到稻田里,有一两里路之遥。先经过朱律师屋外的石头路,穿过垟头前的巷弄,才跨上通向三里、新桥一、两里长的一条石头路,一直向南,到了三里河旁,才折向小田路到垟心的自家田头,历时近二十几分钟。试想一下,肩挑100来斤重的一担“要”,走这么远的一段路,即使是年青体壮的后生,也有点吃不消,何况上了年纪的老爸和稚嫩的二哥,他俩采取互相接力的方法,老爸挑前去了,停下来回过头来接二哥挑的,二哥走上前去又挑起老爸的,一前一后交替进行,其中可得到片刻的歇息。好不容易挑到田头,兜“要”泼撒则由老爸进行,因他毕竟是农家老把式了。一担“要”撒完了,二哥挑起空“要”桶回去担“要”,等他担出来时,老爸这里把第二担“要”也施完了,挑着空“要”桶回去,半路上对换,老爸接过二哥担来的“要”,二哥接过老爸的空“要”桶。就这样两人互相接替交换,在田垟里奔忙着。这么长的路担“要”不容易啊!肩挑痛了,可停下休息一下,也可不停歇,换肩而行。换肩是挑担中消除费力的一种方式,稍停脚步,两手各握扁担一头,肩膀耸耸,左手就借力把重担经颈后转到左肩上,然后左手扶担,右手拉着后面“要”桶绳,一路前去。左肩熬不起重压,不一会儿发痛,照前法又换回到右肩。这可是实打实地对一个人的体力锻炼与耐力考验。试想一下,干着这样又脏又臭又笨重累人的烦琐的农活,如今的人们谁能承受得了?
这里暂且不说老爸如何施撒“要”肥,单说从茅坑里如何兜“要”那个脏活。昔时卫生条件差,有茅坑屋已经不错了。兜“要”时要低头从里里外外地兜扒粪便,再一勺一勺地兜倒“要”桶里,这时臭味实在刺鼻,要忍住气一兜一歇地进行着。说实在,“久在鲍肆,不闻其臭”呵!这活不管如何脏臭,总得有人去干,而且干久了,也不嫌其恶臭了。农家都懂得,一担“要”力下田,就是一担稻谷的到手,想吃饱肚子,谁家不拼力去干?这就是原生态的往复循环呵!担“要”结束后,老爸还要从河里挑水过来,倒在茅坑里,以免后面的粪便巴结凝块,同时还要冲洗、清理、打扫坑面,盖好坑上的台板,恢复原状,再清洗好“要”桶、“要”勺,一天的担“要”任务,这才圆满结束。
秧苗经过摸田以及第二次的追肥,几天下来,我们来到田头查望,嗨,那长势又旺又壮,在垟风的吹拂下,泛起阵阵碧波绿浪,迎鼻洋溢泥水稻苗清香,蜻蜓苗间飞舞,一片喜人景象,看来丰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