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肚亦佳 2023年07月28日  
  ■王常权

  猪肚是乐清人最爱吃的猪内臓之一。现在人用简化汉字,猪内臓写成了猪内脏,因此著名的小吃“猪臓粉”,也给写成了“猪脏粉”,按理说我们要统一写法,“内臓”应该写成“内脏”,但是去吃一碗“猪臓粉”,发现店家水牌上写的是“猪脏粉”,在美食的享受度上,还是要打个折扣的。

  现在看来,“脏”字在未繁化简之前,原本有两个音调,分别表示不同的概念,称脏腑、内脏时读音为“zàng”(臓);表示东西脏乱时读“zāng”(髒)。这时它的繁体字也出现了两个,确切地说,分别是“臓”和“髒”两字简化后归为了一个字,用在两处。根据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很愿意把内脏写成内臓。

  一副猪肚可以做许多道菜品,可以爆双脆、桂花肚、花生肚、卤猪肚等,还可以做白肚。只是猪肚处理起来特别繁琐,一般人家想吃猪肚,要么是上菜场买现成的猪肚,要么是到酒店吃饭的时候点道猪肚菜来解馋。

  但是对资深的食客来说,他们讲究“那一口”的味道,而这一口的味道,在大众化的店铺和饭店里是吃不到的。因此他们还是喜欢自己处理。就算处理猪肚的腥臊,工序麻烦到要消耗几个小时,食客们之所以不厌其烦,贪的就是猪肚独特的口感。

  我会处理清洗猪肚,那是我参加过一场酒席的前期准备工作。念高二的一个周末,家里办酒席,我去打下手,被安排和一位叔叔清洗猪肚。

  在厨师的指点下,我们先将新鲜的猪肚用清水里外反复冲洗多次,滤干水分后加入少量面粉、小苏打,放在水桶里,弯腰用力揉搓,揉一面还不够,得里外翻面揉搓。一般来说揉个五六分钟够了,但厨师忙别的事去了,没有跟我们交代要揉到那个程度。叔叔和我揉过一会,闻闻味还挺大,就继续揉,弯腰久了,就直起身子缓缓。

  后来厨师发现了,赶紧制止,说是味道全给我们揉没了。之后将猪肚用清水冲洗干净,把表面上的油膜撕掉。厨师把猪肚下到冷水锅里,加了几片姜,把小葱打结,再倒料酒,大火煮开后,继续滚煮了一小会,关火捞出。捞出后要再次清洗,用刀将正反两面的杂质刮干净,再用清水反复冲洗干净。

  第二次煮的时候,就将猪肚下到了热水锅里,同样放姜葱料酒,这回还加了花椒和盐。水很快烧开了,这时要转中火煮40分钟到一个小时。现在很多人家用高压锅,用高压锅煮的话,上汽后半小时我看差不多了。

  煮软后捞出晾凉,然后再根据酒席的需要切成自己需要的形状。厨师在打理猪肚的时候和我透露了一个窍门,他说猪肚在煮软前,不要用刀切小块,这样容易煮软,如果是先切成小块,那么用再长的时间,也不容易煮软。

  到了这一步,猪肝已经算大功告成,号称“白肚”。刚出锅的白肚,趁热,蘸点酱油醋,是老餮们下酒的无上妙品。这个酱油醋据说是温州餐桌上的特产,其实蘸料牒每个菜系里都有,有的叫蘸料、有的叫蘸水,北京还叫三合油。

  我看白肚的蘸料,用三种调料够了,按比例分别是老抽、生抽和香醋,老抽为主是贪图酱油的浓稠和香气,生抽则是图个咸甜味,最后再用香醋一冲,肥腴脆爽的肚条入口之后,才会在层次感上相得益彰。

  当然在酒席上,白肚一般当冷菜呈现,当热菜有点上不了台面。就说那一次我家的酒席,我记得上的是爆炒肚片。入锅前厨师批肚片都批了好久,做法则中规中矩,热锅滑油后,加入香葱炒过,放肚片,烹入白糖、料酒、酱油,然后再放发好的黑木耳、焯过的笋片、红萝卜片翻炒,加汤汁大火勾芡起锅。由于是大火猛油,成品上桌非常好看。

  在我看来,猪肚做成这样已经是极品了。但厨师并不满意,他悄悄告诉我,爆炒不算啥,只有花生肚条才算是正经菜。说起来花生肚条是上世纪80年代酒席上的一道名菜。说它是名菜,首先是量很足,一份菜得要差不多一个猪肚,就算没有一个,也要半斤以上,六两差不多的样子;其次是花的时间多,猪肚切成一条条,然后用刀把肚条中间划开,用手指插入中间把肚条复卷,每条编成火把形的辫子状,码得整整齐齐,上面放姜片,倒入老酒、鸡汤上笼,与煮过去皮的花生一起蒸,直至花生糯烂为止。传统菜之用心由此可窥一斑。

  除了花生猪肚,那个年代猪肚菜花样挺多,有桂花肚、咖喱肚片、金菇肚丝、洋粉肚丝,后来大家慢慢讲求养生,姜蛋肚条成了一家独大的菜品,这菜的做法没啥创新,无非是以姜蛋入馔,加上猪肚,符合养胃的理念。

  不过这些都是场面菜,真正好吃的还是家里的“私房菜”。我的朋友“阳光男孩”,他的夫人叶女士不但贤惠,更是做得一手好菜。我在他们家就尝过叶女士的私房“肚包鸡”。据说是电视剧《我的兄弟叫顺溜》播出后,肚包鸡就上了他们家的桌。

  叶大厨做这道菜前后要两天时间,前期的处理无从得知,叶女士也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复杂,但是我从猪肚上密密麻麻的线脚可以看出,这道肚包鸡的情意可以比肩“临行密密缝”。从品味的角度看,无论是猪肚还是小母鸡,不管是吃肉还是喝汤,火候和吃口都是别具一格,滋味滔滔。

  回头再说网络时代,大家想要吃什么菜想要做什么菜,各种教程视频比比皆是,以至于坊间出现了“百度写作”和“百度烹饪”。从这个角度出发,有人一板一眼地学习《随园食单》,那么态度还可当得起老老实实。

  不过袁枚的写作实在有点粗枝大叶,《随园食单》里的“猪肚二法”,就有人试过。

  先说做法:“将肚洗净,取极厚处,去上下皮,单用中心,切骰子块,滚油炮炒,加作料起锅,以极脆为佳。此北人法也。南人白水加酒,煨两枝以极烂为度,蘸清盐食之,亦可;或加鸡汤作料,煨烂熏切,亦佳。”

  按袁枚的说法,第一种爆炒猪肚是北方人的做法。取猪肚最厚的部分,去掉上下皮,只取中间部分,那是因为这一块结缔组织不多,所以最嫩,但效果是以极脆,但食单里并没有告诉人怎样才能做到极脆,一旦火候没掌握不好,那就只好不佳了。

  第二种做法是南方人的炖猪肚。制法是用白水加酒,炖到极烂,只蘸点盐吃,这个有点像我们今天的白切猪肚,味道估计一般,所以只能说“亦可”;还与一个制法是用鸡汤煨,这个有点像今天的猪肚煲鸡,入味一些,所以“亦佳”。但我想如果炖得太烂,味道全跑汤里,这个怎么可能会好吃。

  现在看来,虽然我们不可能吃到那时候的猪肚,但从这段描述就知道,现在的炖猪肚,比以前好吃。于饮食而言,今人肯定胜过古人。